「哈哈哈……」
「情字当头,一叶障目!」
「鱼知温,你未免太相信徐小受,而跟此人待得愈久,而今你也愈发变得谎话连篇了。」
道穹苍起身走来,除了衣物断裂、染血之外,浑身伤势已修愈如初,月色下带着森冷诡异的气息。
他脸上有着唏嘘,有着不屑,来到三女近前后停下,好笑道:
「那池鱼,早不复存在了吧?」
鱼知温面无波澜,根本没有半点情绪表露上脸,他知道穹苍睹着知微,不可不防。
道穹苍一拂袖,冷笑道:
「能大大方方讲给我听,不怕我现在就去毁了那池鱼,什么池与鱼,通通都是假的。」
「当然,即便你有另外手段,从古今忘忧楼中强行召回徐小受,但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他说着唇角一掀,似笑非笑,表情变得无比微妙,擡眼望着月色,忆道:
「当日四象秘境,我不惜请动北槐分念,寄身圣帝麒麟,也要重创徐小受。」
「而后又于玉京城拿下香杳杳,就为了逼徐小伤后露面,现出真身。」
「这『赶猪入圈』之局,你全程参与其中。」
鱼知温心头一凛,不知道穹苍提起这些,言外之意为何,便闻他接着道:
「而从玉京城,到青原山,大部分你都经历了,乃至连险些困住徐小受的三十三天纺星罗纹阵,也出自你之手笔。」
「有个地方,你却没去,知道是哪里吗?」
鱼知温根本不晓得道穹苍在说什么,却莫名紧张起来。
忽而手心一热,她发现月姐姐反手握住了自己,顿时聊有心安。
「青原山下有个小镇,名唤常德镇。」
「镇里有个曹氏铁匠铺,里头住着曹一汉,也即十尊座的魁雷汉。」
道穹苍说着,摊开双手,脸上带着放肆的神情:「这地方你当然不能去,去了你的记忆也是空无,因为你是天机术士,去到那或许会发现端倪,有那么一丝概率,看出满镇皆是假人,形如道部,全为我看守魁雷汉的手眼。」
鱼知温娇躯一颤。
道部是她的伤疤。
道穹苍却从无怜香惜玉之想,言辞间尽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回到『赶猪入圈』,至青原山,此局已走至收网阶段,我失败了吗?」
「是的,我失败了,我没捉到徐小受。」
「徐小受以假乱真,即便最后时刻我强行登陆杏界,为时已晚,他真身已同龙杏金蝉脱壳,脱离了杏界,脱离了我的视线。」
「而我,只得喂贪神以血肉,逼其癫狂,肆虐玉京,企图趁火添柴,逼他再次现身,毕竟合二为一,成为鬼兽寄体,是唯一之解。」
时至今日,忆起此局,鱼知温仍有些后怕,可她知晓结局。
徐小受归来后,重伤已愈,哪怕成为了鬼兽寄体,道穹苍再无转圜之机。
她紧紧握着月姐姐的手,嘀咕了句:「偷鸡不成蚀把米。」
道穹苍像是给骂爽了,表情变得极为灿烂,话锋一转:「可徐小受赢了吗?」
寒风呜呜,海浪呼啸。
三女各皆偏头,却见道穹苍一声嗤鼻:
「他没赢!」
「你们可知,他与龙杏金蝉脱壳之后,慌乱之下,心中唯一的救星是谁?」
「第一时间会去的地方,且他们最后也真去了的地方,是哪里?」
鱼知温思绪猛地波澜。
柳扶玉脑海中更也如降下霹雳。
月宫奴出寒狱后,半年来听道穹苍讲过五域不少事,而即便所得皆浅,对此局内情,也知之不深。
这会儿听完,她心中也有了答案,低低喃念出声:
「魁雷汉……」
道穹苍敛回笑容,脸上恢复平静,端起了方才不知掉在哪里的天机司南,回归智珠在握的本相:
「不错,魁雷汉。」
「他去的,也正是你鱼知温没去过的天机小镇。」
道穹苍望着时间长河,望着南冥夜色,一切浩瀚,皆纳入眼,是可谓无不掌握,他长声唏嘘:
「真正的记忆烙印,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标识』,可以被取而代之的『图案』,而是我提前给过他一个心理暗示,穷途末路之时,他也自以为得到了得以救命的『唯一』。」
「『赶猪入圈』的结果,正是徐小受带着伤残之躯与意,主动进入了我的包围圈,还想附赠我一株龙杏。」
道穹苍撇过头,平静无比望向鱼知温,淡淡道:
「徐小受赢了。」
「但不是他赢了,而是我觉得够了,于是放他一马。」
他一手端着天机司南,一手凭托虚无,凌空虚握,脸上多了朝闻道,夕不死的洋洋神采:
「何谓:天机?」
「天机,并不缥缈,也从无绝对变数。」
「当我印证完所想,当有人自觉他赢了的那一刻,他便已不再是我手下棋局的变数——徐小受,已成定数!」
道穹苍立在时间长河之后,身影朦胧,在时间泡沫中幻灭,既近在咫尺,也远隔浩瀚。
他目光越渡长河,波澜无惊的投来: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而这么说,知温姑娘明白了吗?」
「你的所谓第三个选择,在我眼里,从来都够不及『选择』一说,它只是你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
一番话道完,南冥只余死寂。
鱼知温面无血色,惨白如纸,双手无比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