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韩章宰执天下实在是过於长久。
截至目前,韩章宰执天下已有足足十二年。
连著干十二年的內阁首辅,就算是在歷代宰辅大相公之中都是独一档次的人物,为免染上“贪慕权势”的名声,韩章肯定得考虑致仕荣休。
二则,熙丰变法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韩章执政內阁,並非是贪恋权势,而是为了庇护弟子。
自古及今,凡是涉及变法,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反对声音。
若是政令的反对抵制声音过於强烈,皇帝往往会贬謫变法者,息事寧人。
韩章久久不退,为的就是替弟子挡灾。
一旦变法声音过於强烈,作为百官之首,韩章就可承认变法事实,为弟子挡一劫。
可如今,反对者的声音並没有想像中的强烈。
自熙丰二年至今,变法政令已经实行了近两年,反对声音可谓越来越小。
一切,无一不证明江昭有做好“利益重构”的本事。
如此,韩章自然可以就此退下。
毕竟,变法是长期的过程,其弟子江昭迟早得宰执天下,韩章不可能庇护其一辈子。
该退,就得退!
其三,这是熙丰四年。
內阁任期,一般以三年为基本单位,三年一任期。
恰好,熙丰四年是政绩大考的一年,大相公趁势退下去,並不稀奇。
至於大相公要带走文彦博,这就更好理解。
从本质上讲,这是为了给其弟子江昭铺路。
作为老一辈的人物,文彦博不爭不抢的性子,让人下意识的选择低估其影响力。
但实际上,这是一位入阁近二十载的內阁大学士,妥妥的政坛常青树。
庆历三年,韩章贬謫,文彦博是內阁大学士。
嘉佑二年,韩章召回,文彦博也是內阁大学士。
治平四年,新帝登基,文彦博还是內阁大学士。
论起门生故吏之广,资歷之老、根基之稳,文彦博几乎是仅次於大相公韩章的存在。
一旦韩章致仕,文彦博的影响力无疑会凸显不少,偏生文彦博是持保守政见的人物,万一他扯起“保守派”的大旗党爭,不免让变法艰难起来。
於是乎,韩章选择一併带走文彦博!
几位內阁大学士,目光流转不断。
文彦博面色一沉,心头暗自唾骂。
韩章老贼,老而不死啊!
“文阁老不必心存忧虑。”
韩章抚须一笑:“吏部尚书元絳,官家都称讚其颇有本事呢!”
“以韩某浅薄之见,文阁老已是后继有人,没必要太过辛苦。”
文彦博一听,面色越来越沉。
吏部尚书元絳,的確是他这一脉的人。
不过,同为一脉並不代表著齐心。
准確的说,元絳是上一任內阁大学士曾公亮的接班人。
本来,他一脉的入阁次序应该是“文彦博-曾公亮-元絳-王安石”。
结果,曾公亮致仕,他空降入阁,元絳被挤了出去。
要说元絳心头没有半分怨懟,绝对是假话!
正二品大员,肯定是想要进步的。
“文某一脉的事情,不劳大相公操心。”
文彦博脸色一黑,沉声道:“韩章,你要是有空,就好好经营名声吧。汝好水川之战.”
“哎!”
直呼其名,可是相当不礼貌的操作,江昭连忙打断,劝阻道:“文阁老,以和为贵,別激动嘛!”
“我激动了吗?”文彦博黑著脸道。
江昭淡淡一笑,劝道:“吵架没什么意义。”
“政事堂,还是得以议事为主。”
二打一!
“呵!”
文彦博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闭目不言。
韩章淡淡瞥了一眼,继续闔眸酣睡。
余下几人,目光流转,默不作声。
江昭“无奈”一嘆,拾起文书,就要继续议政。
就在这时
“噔,噔,噔!”
一道不轻不重的步伐声响起。
几位內阁大学士,齐齐皱眉,心头平添些许烦躁。
政事堂议事,谁人竟敢胡乱走动?
“父——”
人为之而声先至,稚嫩的稚子响起:“父皇,这是何地?”
“政事堂。”一道沉稳的声音回应道。
这声音,官家?!
仅是一剎,几人皆是面色一变,连忙起身肃立。
本是闔眸小憩的韩章,一时不再困顿;本是怒容满面的文彦博,一时面容平和;本是“无奈”劝架的江昭,一时也不再无奈;余下几位內阁大学士,也一下子精神不少。
反正,都是容光焕发,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