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习惯了一处环境,就很难愿意再搬去其他地方了,长途跋涉的艰苦与危险、新环境的适应与融入、生活方式的转变、寄人篱下的感觉……
原因各式各样,但总之现在局面就僵在这里了。
灞上城最后九十多万人,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搬。
向天雨和向天青两人的话,基本就代表了所有人的态度,向天阳心里即便知道,大夏是在忍让他们灞上这些人,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违背所有人的意志。
“好,两位族弟既然都有此决心,那我也不多说什么,无论等会儿司丞大人提什么条件,咱们都不答应迁徙,不为自己,也要为那 ……”
“你是天阳吧?”
向天阳话没说完,就被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给打断了,听到这道声音,无论是他,还是另外两人身体都猛地一颤,表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三人迅速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区域,看到从主座后方隔间里,缓缓走出的苍老人影,三人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他们想也没想,直接就冲过去朝着那人跪倒了。
“大伯,您还活着!”
“天青拜见领主。”
“天雨拜见领主,太好了,领主还活着!”
从隔间里走出来的,居然是灞上领主向覆海。
尽管向覆海此刻脸色苍白,明显很虚弱,可向天阳三人跪在地上,还是激动的无以言表。
向天阳抬起头后,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顿时泪如雨下,直接对着向覆海号啕大哭了起来。
“大伯,死了,人全都死了,灞上一战,我向氏战死了六百多人,其余十多个家族也差不多,御寒级总共战死八成以上,掘地境战死七万多,府库被六镇搬空了,领土也被瓜分殆尽……”
本来以为向覆海已死,只是尸首找不到了。
此刻突然发现他人还活着,向天阳狂喜激动之余,也忍不住将自己前面四个月内心积攒的憋屈和痛苦,全都给倾诉了出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就这么跪在地上,毫无顾忌的痛哭流泪,就一个劲儿的给向覆海讲述着灞上覆灭后的遭遇,看不出半点沉稳长者的风范。
旁边向天青和向天雨,明显也被向天阳的话给感染到了,眼中亦忍不住流出热泪。
一百五十多万人,死了三分之一,对摩敖八镇,包括大夏在内,都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它给灞上人带来的痛苦,恐怕穷其一生都无法磨灭。
因为死去的那些,全都是他们的亲人。
而作为灞上之战防守主力的向氏,以及原先那些核心高层家族,就更别说了。
向氏一族发迹于向覆海的爷爷辈,崛起于向覆海的父辈,随后在向覆海手中发展到顶峰,在灞上深耕七十多年,绵延至今,本族子弟一共也近七百多人,灞上一战就死了六百多,几乎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两人尚且如此,向覆海就更别说了。
事实上,从看到来人是向天阳的那一刻,向覆海的内心,就已经遭了一记重锤。
向天阳在二十多个天字辈子弟中资质平平,他能作为灞上代表来鸿门,那就证明四月末的那场大战,不光他向氏一家,灞上其余十几家的御寒级精锐,基本全都死光了。
向覆海本就面色苍白,状态异常虚弱,听完向天阳的话,表情无比沉痛,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大伯,你怎么了?”
向天阳三人见状立刻起身上前,扶住了他,脸上满是忧色。
向覆海闭目调息片刻,等到身体缓过来了,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堂侄,面色沉痛,语气颤颤巍巍的问道:“族中有多少人活着?问天、问道、问宏、问隆四人在不在,问字辈和玉字辈子弟,活了多少?”
天字辈是向覆海的子侄辈,他和弟弟向覆海两人的子嗣,肯定都死光了,只能询问四个直系孙子和年龄更小的玉字辈重孙,活了多少个。
问天、问道、问宏、问隆四人,不仅是他们兄弟的直系孙子,同时还是问字辈里资质最好的,今年都只有四十多岁,实力均在二十鬃以上,后三个都是上等战体资质,他的长孙向问天,更是极品战体资质,往日也最受他器重。
听到这个问题,向天阳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浓浓的哀意,看着大伯摇摇欲坠的身体,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直接告诉我,老夫活了一百四十多岁,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事,受的住!”
向天阳闻言面色一滞,抬头看着向覆海坚定的神色,终究还是哭着开口道:“问道问宏问隆他们三个,当夜就在城门战死了,问天本来侥幸逃过了一劫,可第二天日间六镇领主强分灞上府库,问天气不过,上前与他们理论了几句,言语不小心触怒了杨尊,北朔镇首杨法亲自出手……”
“往下说,杨法对天儿干了什么?”
看到向天阳欲言又止的模样,向覆海心神微颤,攥紧拳头后,出言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向天阳眼中露出一抹沉痛,继续道:“杨尊和杨法两人,应该都看出了问天是极品战体资质,那杨法直接出手,直接断了问天的双臂。”
“啊……………噗……”
向覆海再也压抑不住胸腔的愤怒,一声长吼,怒急攻心之下,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面色煞白,身体也直接瘫软了下去。
“大伯……”
“领主!”
向天阳三人本就一直扶着向覆海的,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倒下去,赶忙用力撑起了他。
“杨尊杨法,有朝一日,不屠光你杨氏子弟,老夫誓不为人;上官阳、秦峰,逼我灞上跟大觉寺死战,老夫只要活着一天,金山、武川两镇,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还有陲山、龙谷、阳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只要活着一天,就与六镇不死不休!”
向覆海瞳孔中的寒色凌冽到了极致,这番话也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间满是愤怒与仇恨。
不过若是观察的仔细就能发现,他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正厅的侧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