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上,残破的旗帜在夹杂水汽与焦糊味的山风中无力地飘摇,如同城头那些伤痕累累的守军。
“轰轰!”明军中的大将军炮也发威了。
但云南明军的火炮,可不是靖海军的新火炮,性能不如西洋火炮,很多砲弹都落在江中,轰击不到对岸敌军大营。只有少数砲弹才能打到对岸,难以杀伤敌军。
“哈哈哈!”对岸传来缅军奚落的大笑声。
水东宋氏家主、贵阳侯宋万化。冷眼看着对岸的缅军白象大旗,脸色铁青。
缅甸,可恶!
……
澜沧江西岸,直至江对岸目光所及的远方,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营寨海洋。
仍有十七万兵力的缅军,连营结寨十余里,象鸣马嘶声隔着江面隐约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山川的威势。
声势十分惊人!
缅王的金色大帐立于高坡,众星戴月一般,十分醒目。
莽应里正站在瞭望台远眺,周围侍卫林立。
这缅甸最尊贵的男人,中南半岛的最强王者,生的脸庞黝黑,颧骨高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征服之欲,一看就是杀心很重的上位者。
他头戴镶嵌红宝石与孔雀羽的锥形金冠,身着华丽丝绸“笼基”,外罩一件欧式胸甲,腰挎一柄象牙柄的缅甸宝刀。
“佛祖庇佑我大白象国,”缅王双手合十,神色变得有点虔诚。
“明朝两位皇帝,躲在北京和南京的宫殿里。大明的军队已经像秋天的落叶,不堪一击。这云南,这澜沧江,乃至更北方的土地,都将成为我大白象国新的佛国净土!响彻遍地梵音!”
缅甸僧团之主、僧王智光法王高呼佛号,脸色悲天悯人般的说道:
“我的王啊,人世间无所不能的转轮法王啊。贫僧听说,明朝的摄政王朱寅在灭佛,这是现世的魔王啊。”
“大王的菩萨之师,夜叉大军,一定会降妖除魔的。”
他大声说道:“我的毗湿奴们!跟着我们的君上,跟着我们的转轮法王,渡过澜沧江吧!”
他身后,缅军将领们肃立。他们大多肤色深褐,剃着短发,戴着各式头巾或铁盔,身穿藤甲、漆皮甲,手持缅式长矛、圆盾,和特有的弧形缅刀。
军中随处可见披挂毡毯和金属片的高大战象,象牙上绑着雪亮的钢刃,象鞍上的弓箭手眼神冷漠。
很多战象上,还安装着火炮。
更令人瞩目的是军阵中整整一千名葡萄牙等国的西洋雇佣兵!
以及他们操练的三万缅甸新式火器兵!
这三万新军穿着半欧式的军服,手持精良的火绳枪,队列严整。
他们是莽应里聘请古特,费重器打造的缅甸新军,全军都是火器兵,是他的禁卫军。
西洋雇佣兵前,是个身穿葡属东印度总督当局上校军服的白人,此人精神抖擞,戴着手套,挎着军刀和手铳,正是缅甸的军事总顾问:古特上校。
此时,他因为练兵有功,已经被缅王封为公爵,位同王室贵族,在缅甸地位很高。
说起来,这个意大利鞋匠的儿子,当年只是一个马尼拉的西班牙海军上士,本来一辈子也别想混上军官的头衔。
可说来也奇怪,他每失败一次,就能升任更高的军衔。
就连古特自己,也总结出一个“经验”:他只要败在那支军队手里,而又能逃脱的话,就一定会升官。
“祭祀,祷告,然后攻打飞龙关!”缅王语气森寒的下了一道军令。
战前的祭祀仪式是必须的,缅军每逢战,必祭祀战神和阵亡亡灵。
缅军的战前大祭,充满了上座部佛教与本土神巫融合的色彩。
但见数名身披绛红色袈裟的僧侣盘坐于法台,低声诵念着护国佑军的经文,梵呗声悠远而肃穆。
而在僧侣之下,军中巫师头戴羽冠,身涂赭石彩纹,围绕着篝火跳跃,摇动法器,将米粒、香料和酒水泼洒向大地与火堆。
一边唱道:“祈求神灵和祖先之灵,赋予战士勇气与力量吧。”
缅军将士们一起大喊:“祈求神灵和祖先之灵,赋予战士勇气与力量吧。”
接着,僧王就带着一群僧人,对着盘坐在地的莽应里念咒。
缅王庄重地接受僧侣的祝福。又接受巫师将符水洒向自己的身体。
最后又是祭祀白象大旗。
祭祀结束,大战再起!
……
飞龙关之上,云贵总督郝运来迎风而立。
他一身绯色文官袍服,外面罩着的锁子甲。虽然是文臣,可他此时站得笔直,如同钉在关墙上的一根钉子。
郝运来的目光依旧冷静、深邃,仿佛能洞穿眼前的烽烟。
总督相公的镇定,总算让明军将士们的心再次安定下来。
数月来,他们对郝运来已经有了一种信任。
黔国公沐昌祚甲胄鲜明,眉头紧锁。另一侧是丽江木府的木青,他穿着纳西人特色的纹铁甲。旁边又是贵阳侯宋万化。
云南明军,基本上就是兼任云南总兵的黔国公府官兵,以及各家土司的私兵,再就是总督和巡抚的标营亲兵。
所以明军的成分很复杂,就是一支拼凑起来的杂兵,也真是难为了郝运来。就靠着这支杂兵,挡住了缅甸大军数月之久。
这支明军除了黔国公管的汉军,有擅山地奔袭悍勇的彝兵,使弓弩娴熟的白蛮兵,吃苦耐劳的纳西兵和苗兵…
他们语言各异,服饰不同,此刻却统一在玄月红日的大明龙旗下,战心依旧。
“哼,缅狗又在驱民填壑了。”郝运来放下朱寅送的望远镜,声音带着无尽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