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积年奏疏,原本存放在文渊阁,叫內阁大库。副本存放在六科廊。
文渊阁就在文华殿边上,所以很快就查到了结果。
三年来,郑氏兄弟的各种奏疏,加上贺表,一共有二十七道,其中有十二道的笔跡出自一人,和这封信的笔跡一样。
而且看墨跡的痕跡和气味,这封信最少也写了十几天,绝非两三天內新写的信。
都不需要传刑部和大理寺的笔跡辨认高手,就能断定这点。
“郑国望,郝云来,你们还有话说么?”李世达的声音听著很平淡,怒意却难以掩饰,“朱寅没有自辩,这封信就是最好的自辩!难道他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们会弹劾他?”
“受人指使,捏造罪名弹劾大臣,这就是你们身为御史的职责操守?”
郑国望深吸一口气,梗著脖子拱手行礼道:“大司宪,各位相公,下官万万不敢受人指使弹劾朱少司马。也不敢捏造构陷。”
说到这里,她看向朱寅,强词夺理的说道:
“朱少司马,你认为下官是捏造事实,可你没有请旨,没有请示兵部,就擅自赏赐將土,数额几十万两,这难道也是捏造么?”
她抬起纤纤玉指一指外面,“出征西北的七八万將士,谁没有拿过你的赏赐?將士们谁不说你的好话?此事一问便知,是能凭空捏造的?这么大的事情,谁敢信口雌黄?”
她再次恢復了一点信心。因为朱寅確实用缴获的金银,大手笔的赏赐將土,大约是三月的军餉。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对!”郝运来也一脸正气的像个君子,“挪用缴获的金银,减少记帐,截留上交,
这难道不是事实?下官要是明知而不报,那就是私枉法,枉读圣贤书!”
眾人听的眉头直皱。
这两人也真是有点混不吝了。朱寅这封信一拿出来,他们不但弹劾失败,自己反而陷了进去,自身难保,如今揪住这点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截留、挪用缴获,是不是罪过?是。有没有犯法?有。
可问题是,如今打了胜仗哪有不截留、不挪用的?
能上交一半就不错了。
就像吃空喝兵血、贪墨钱粮等事,早就成了普遍风气,管的过来么?怎么较真?
朱寅就算挪用了缴获,擅自赏赐將土,可他上交的更多啊。
很良心了。
朱寅不疾不徐的说道:“下官二月底出征前,兵部尚书是云衢先生(王一鶚),还不是如今的石大司马。”
“当时,下官给云衢先生上过陈文,请求到了西北之后,补齐將士欠餉,並且在战时,发双倍餉银,以激励將士。”
“云衢先生说,欠下的军餉可以立即补齐,他会给户部咨文。至於双倍餉银也不是不行,但必须是在打了大胜仗有了缴获之后,才能下发双倍餉银。”
“所以,下官並非擅自赏赐將土,就算收將土之心,也是为了打胜仗。难道大敌当前,下官身为统帅,不敢收將土之心,而要失將土之心吗?”
“如今,虽然云衢先生积劳成疾,已卒百日,兵部印主换了石大司马,可下官之前给云衢先生的陈文,却还在兵部档库中,一查便知。”
兵部尚书石星淡然说道:“是么?当时我是兵部左侍郎,並不知此事。你的那道陈文,我却是不知道。”
石星对朱寅这个新鲜出炉的副手,心中很不满意,乾脆说没有这道陈文。他是兵部尚书,那道陈文在与不在,有与没有,他说了算。
当然,他也知道这没有太大意义,主要是想让朱寅难堪。
“有这道陈文。”沈一贯忽然说话了,“云衢先生当时是大司马,他曾经来文渊阁,
提到了朱寅上的陈文。”
沈一贯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陈文就在文渊阁的西档房,可查。”
他的笑容像只老狐狸,竟然在这藏了一手。
“是么?”王锡爵老眼一眯,“我都不知此事。这可是涉及几十万两银子的將士赏赐。”
他確实不知道。
老夫乃是首辅,这事老夫却是不知!这个沈一贯心术不正!
沈一贯笑道:“元辅当时正忙著奉旨为贵妃和皇三子建庙布施之事,几日没有回文渊阁。而且这只是一道兵部的陈文罢了,並非奏本、塘报,是以我也不必打扰元辅。哦,此事张阁老倒也知道,张阁老?”
张位点头道:“嗯,我想起来了,確有这道陈文,快半年了,都要忘了。唉,想不到当时云衢先生已经时日无多,今日音容宛在,怎不叫人晞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