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苑派发未入阶的杂畜,交由各县各乡供以农桑、善功堂内那些降妖诛邪的差遣,每月甚至要以千数来计.诸位师长鞭策之下,我重明宗又何曾有过清闲地方?」
朱云生适时接道:「师兄说得是哩,不过依着师弟看来,其余堂口这些功业,可比不得师兄这养灵谷万一。」
「这话你可信得?」康荣泉听得面色一板,语气里头显有告诫之意:「靳师弟那头的师兄弟们如若真这般无用,如何能栽培得出来宗门内十之六七的筑基真修?」
「是师弟失言」朱云生话头一顿,过后又道:「不过待得师兄证得金丹过后.」
「靳师弟自是未见得能丹论圆满,可他们那头却有不少出众后人,我们呢?数来数去,不过一个云通罢了。」
康荣泉叹了声气,朱云生跟着面色一红,后者放下粥碗、揖首拜过:「我等非止修行落了下乘,便连教养弟子亦也落在师兄之后,却是汗颜。」
「不消自责,好似我便能十拿九稳地证得金丹一般。」
见得康荣泉将碗头米粥吃了干净,朱云生亦也晓得到了作别时候,拱手道:「师兄既已忙完晨间活计,愚弟便就不再叨扰,再去拜会几位师兄师姐,便就早些出去做事。」
康荣泉亦起身,顺手取过墙角挂着的储物袋,里头装着几石泛着青光的养灵谷种子,递到他手中:
「这是我刚收的新种,你带些给堂律那小子瞧瞧。他是云角州诸县督抚,云角州又是我重明宗辖内有数的要害地方,现可让其在州县内召些寻常稼师试种一些、再选些凡人食上一阵,验验功效。」
这般添光彩的事情康荣泉竟选在了靳世伦长子的地头做了试营,足见得其前番与朱云生告诫的「斗而不破」非是虚言。
朱云生双手接过布囊,明明是件芥子法器、入手却觉微沉。
他低头看了眼,又擡眼望向窗外。
杨氏正蹲在田埂上,指尖凝着淡绿灵光,轻轻点在一片嫩叶上头,叶缘的枯斑瞬间褪去,转而泛出莹润光泽。
稼师一业到底于仙朝之中算不得体面行当,这金丹之女躬耕田间的景象,在左近几道里头怕是也难寻出来第二处。
「师兄与嫂嫂这般心性,愚弟着实敬佩。」朱云生由衷叹道,「往后愚弟定以师兄为范,少些虚浮念想。」
康荣泉闻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回去路上留意些,平日里头多做些实在事情。
墨云泽东侧近来颇多妖兽袭扰,我自调了一部灵植堂弟子过来宿卫仙根。你那通事府里头若还有人手可用,也可派些过来助我。」
朱云生应了声,又朝灵田方向虚拱一礼,算作与杨氏作别,这才转身出了草庐。
刚迈过门槛,便见晨雾已散,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灵田上,成片的紫灵心花穗在风里轻摇,引得几只黄睛雀盘旋其上,啄食叶间的灵虫,翅尖抖落的灵光落在田埂上,凝成细碎的光点。
他沿着灵田边的小迳行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储物袋。
方才康荣泉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多做实在事」五个字,竟让他先前因「妻族助力」生的烦闷,淡去了大半。
从前他总觉得,掌了黄陂道通事的权,便该周旋于各府州县,往来皆高门,经手皆重利,却忘了宗门的根基,原是扎在这些灵田、这些凡人、这些看似琐碎的事务里。
行至墨云泽边缘,便见亲随扈从牵着二阶灵驹候在那里。
马背上的鞍鞯绣着黄陂道通事的金文徽记,不晓得要比康荣泉的草庐贵气多少。
朱云生翻身上马,却未立刻催动坐骑,反而回头望了眼那处隐在灵雾与灵田间的草庐。
康荣泉已经殊为自然地拿起灵锄,弯腰在田地里翻土,杨氏站在他身侧,递过一把镶着灵纹的镰刀。默契十分、却全然看不出来这二人本该有的贵态。
「走吧。」朱云生对着左右随从轻声言过、收回目光,一时间却有些别样明悟。
踩云驹踏着灵光跃起,蹄尖掠过水面时,惊起几只栖息在水草间的灵鹭,翅尖划过水面,留下一串涟漪。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云角州城的方向,康荣泉则仍在墨云泽的灵田间翻土。杨氏走过来,递上一块帕子,轻声道:「朱师弟倒也算通透,倒不枉费你多番教导。」
康荣泉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远处的云角州方向,笑道:「现下宗门里有大把如朱师弟一般的同门,好在他们只是暂时被面前富贵迷了眼,能被点醒了便好。
正如叔祖爷爷所言,咱们重明宗底子太薄。因了他老人家有些际遇、全宗上下便跟着穷而乍富,自会生出些弊端出来。
这门中弟子心思如若不端、念头如若不正,就如我当年一般,说不得又要生出来大祸不过,咱们重明宗的弟子,只要肯沉下心来,哪一个却都不差。」
言罢了,他面上竟是生出来些自矜之色。跟着又弯腰拿起锄头,朝着田深处走去。
那里还有一片新开辟的灵田,等着撒下养灵谷的种子、也等着孵出来他康荣泉的丹论。
————阳明山、会客厅
「孤鸿子前辈,今番布道却是辛苦。」叶正文悦声说话时候戟指虚点,一封灵石即就落在了对坐孤鸿子的案上。
后者这些年与重明宗讲法次数可算不得少,与重明宗一众主事都已算得常来常往,又是凭本事吃饭的自在散修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