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路院新立,且外宅事务还有李财打理,是以宝姐姐也无甚可忙碌的。本待往中路院去寻二姐姐迎春与黛玉,便见丫鬟莺儿蹑足凑过来,低声道:「太太,昨儿个老爷与甄姨娘往后头书斋去了……要不要送一碗避子汤?」
宝姐姐扫量一眼莺儿,哪里不知这妮子存的什幺心思?
香菱一早就跟在夫君身边儿,三年也不见其有孕,更没听说往清堂茅舍送过避子汤。夫君又不是拎不清的,自个儿这个大妇还不曾有孕,又哪里会让香菱先行有了身子?
因是莺儿此举不过是故作忠心罢了。
宝姐姐便道:「不用了,香菱自个儿心里有数。」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急,待我有了身子,少不得你来帮衬呢。」
莺儿心下窃喜,面上羞赧道:「太太!我,我没那个心思。」
宝姐姐故意逗弄道:「原来你没这般心思?那只好让文杏代我服侍夫君了。」
莺儿一时傻眼,嗫嚅着说不出话儿来。
宝姐姐便娴静笑着,扯了其手儿道:「你待我忠心,我自不会让你没了着落。香菱且不用管,你只管盯着东厢便好。」
莺儿自是应承不迭,待其退下,宝姐姐方才叹息着摇了摇头。
过得须臾,又有文杏兴冲冲入内道:「姑……太太,中路院、西路院的太太一道儿来了。」
宝钗闻言慌忙起身,道:「二姐姐有孕在身,哪里好劳动?」
说罢紧忙出来迎。
宝钗方才到得厅中,便见黛玉扶着迎春说说笑笑而来。宝钗赶忙接了二姑娘,嗔怪道:「我不过偷懒一会子,正想往中路院去呢,二姐姐怎幺就来了?」
二姑娘笑道:「今儿个也不知怎幺,一早儿贪嘴多用了一些碧粳米粥,正好有些撑得慌,干脆便邀了林妹妹来看宝妹妹。」
一旁黛玉笑道:「可巧今儿个天儿不大好,不然咱们姊妹倒是能往园子里游逛游逛。」
说话间姊妹三个业已分宾主落座,二姑娘就惋惜道:「可惜我才过门便有了身子,不然还想着往海子上游逛游逛呢。」说罢扭头看向黛玉,道:「倒是林妹妹好福气。」
黛玉作怪道:「唷,我没艳羡二姐姐一早有了喜,二姐姐反倒艳羡起我了?宝姐姐,你且说说这是什幺道理?」
宝钗不无艳羡道:「正是,说来二姐姐才是有福气呢。」
二姑娘含混两句,忙道:「今儿个已是十三,后日便是中秋。先前我便与林妹妹计较着,此番中秋总要好生热闹一回。」
恰此时香菱入内,闻言便道:「可是又要起社了?」
三位太太俱都一怔,擡眼见香菱脸上懵懂、眸中希冀,霎时纷纷掩口而笑。
宝钗就道:「我便是香菱是个呆的,偏林妹妹不信。」
黛玉掩口笑着,回道:「眼看中秋,不日便要入冬,二姐姐还有了身子,今年就不起社了。不过中秋那日咱们联句如何?」
迎春、宝钗俱都意动,于是应承下来。因二姑娘如今喜静,又定下只请了昆曲班子,其余徽班、说书女仙儿、耍百戏的一概不请。
待诸般事宜定下,黛玉就笑道:「如今还只是热闹,只怕到了年里就要忙不开了,到时候三个院儿要不要互相宴请一番?」
宝钗凑趣道:「我家在京师亲眷少,年里定要请了林太太做客。」
二姑娘也道:「我如今是嫁出门的姑娘,算不得贾家人了,到时候也算我一个。」
姊妹间说说笑笑,都觉既熟悉又新鲜。闺阁中的姊妹,如今成了邻居,且共事一夫,说出去也是一桩奇事。
倏忽两日,转眼便到了中秋这日。
下晌时,中路院摆了席面,中厅只陈斯远、迎春、黛玉宝钗四人一桌,余者如香菱、宝琴、晴雯、红玉、苗儿、条儿、绣橘、紫鹃、雪雁、鸳鸯便在次间开了一席,其余丫鬟如莺儿等另开一席。
这日邢岫烟因赶上月事,便只得留在房中。
大门敞开,内中熏笼蒸腾,昆曲班子于庭中搭了戏台,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转眼几折唱罢,班主又奉上戏折子请诸人点曲目。迎春、黛玉、宝钗俱都点过,便让次间人等来点。
戏折子落在香菱手中,纤纤玉指滑动,忽而指着一折道:「这一折倒是新鲜,却不知《刁刘氏》是个什幺名堂?」
班主面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姨娘见谅,这折子唱不了。」
晴雯蹙眉道:「既唱不了,如何还列在折子上?」
那班主冷汗淋漓,不迭打躬作揖,只说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