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远暗自蹙眉,心道戏肉来了。
便听贾赦说道:“今日在后堂,弟妹也曾与姨太太说起你与宝丫头的婚事。你也知道,如今大房绝嗣,姨太太不想从薛家各房过继一子,便想著让宝丫头兼祧两门。”
陈斯远道:“还有此事?外甥並无异议。”
“糊涂!”贾赦蹙眉拍案道:“你如今也是独苗,怎可让宝丫头兼祧两门?我说句不好听的,若来日宝丫头只生下一个男丁,你该当如何?”
见陈斯远哑口无言,贾赦得意道:“此事……昨儿个我便与你姨妈计较过,宝丫头想要兼祧薛家自是无妨,不过想要兼祧两门那是没门儿。”
陈斯远早知宝釵心意,便道:“外甥只怕伤了宝妹妹的心……”
“嗯?”贾赦一瞪眼。
陈斯远赶忙拱手道:“不过事涉宗祧,外甥还请姨夫做主。”
“这就是了!”贾赦抚须笑道:“今日老夫与姨太太据理力爭,她虽不曾鬆口,却也哑口无言。料想过得几日,总要应承下来。你与宝丫头的事儿,如今瞒也瞒不住,只好委屈你,让宝丫头兼祧薛家了。”
“是。”陈斯远拱手应下。
贾赦咂咂嘴,不禁艷羡陈斯远好运道。黛玉且不说一屋子的古籍,单是背后有圣人与贾雨村护持,就让人艷羡;如今宝丫头也要兼祧,薛家大房家世虽比不得林家,可却是有名的豪富,宝丫头的嫁妆还能少得了?
贾赦就道:“你如今已有两房兼祧妻,偏生正室空悬,总要寻一桩妥帖的亲事才好。”
陈斯远只得訕訕一笑,不知如何作答。
就听贾赦抚须悠悠道:“这正室人选,一则家世不可太差,太差压不过林丫头、宝丫头;二则,性子最好温婉,如此方才能弥合三房;三则嘛,若是相熟之人最好,大家知根知底儿的,免得来日起了齟齬。”
陈斯远眨眨眼,心道这大老爷就差直接报二姐姐迎春的名號了。
他虽心思,却也知此时时机不对——趁著宝姐姐丧兄不得不为兼祧妻之际,没几日便寻了二姐姐为正室?这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因是陈斯远便道:“姨夫见谅,外甥如今並无此念。且距离大比不过只剩下两年,外甥以为如今合该用心攻读,儿女情长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贾赦心下腻歪不已,心道什么叫『儿女情长之事容后再议』?那妙玉才离荣国府几日?转头便被这小子收入囊中了。
转念一想,心下又恍然:是了,之前迎春寻了老太太说道,闹过一场,如今自然不好旧事重提。且宝丫头之事还不曾定下,如今的確有些太过操切了。
因是便道:“老夫不过提个醒,你心中有数就好。”
当下再没旁的话儿,陈斯远略略坐了会子便告辞而去。
一路迴转自家清堂茅舍,甫一入內,便有小丫鬟芸香顛顛儿迎来,到得近前便急切道:“大爷大爷,今儿个好生热闹,大奶奶的寡婶与两个妹妹来了。”
“哦?”陈斯远负手而行、脚步不停,心下暗忖,那岂不是李玟李琦两姊妹?
芸香道:“大奶奶本就是好品格,不想两个妹妹也是好品格,我远远瞧了一眼,都是水葱儿也似的姑娘家,瞧著就喜人。”
“是吗?”陈斯远隨口说著,此时红玉、香菱等业已迎了出来。
进得正房里,芸香兀自隨在身旁,小嘴儿巴巴儿道:“老太太见了一回,也是称讚有加。大奶奶那寡婶本要去外头住的,老太太非要留,她们便只好去了大奶奶的稻香村。”
陈斯远净过手后施施然笑著落座,眼见周遭也没外人,便道:“这只怕又是给宝玉留的。”
芸香还不曾言语,五儿便道:“大爷乱说,分明是老太太衝著大奶奶,这才留了人,又与宝二爷何干?”
陈斯远笑而不语。心下暗忖,依稀记得原文中为了牵制宝釵,贾母死命抬举宝琴,唬得王夫人赶忙认了宝琴做乾女儿,生怕耽搁了金玉良缘。
如今金玉良缘早就不作数了,偏生又来了个夏金桂。小心思多的宝姐姐,尚且不得贾母欢喜,更遑论是作恶无数的夏金桂?
或许原文里贾母留李玟李琦是衝著李紈,如今嘛,只怕倒是为著宝玉更多一些。
回过神来,眼见芸香那丫头满是希冀地盯著自个儿。陈斯远面上一笑,摆手道:“算你有用,下月加一串钱。”
“誒嘿嘿,多谢大爷。”
小丫鬟芸香欢天喜地而去。陈斯远腹中飢饿,赶忙发了五儿去提食盒来。等候时,又有黛玉身边儿的王嬤嬤登门而来。
陈斯远情知自个儿与黛玉能定下婚约,多亏了王嬤嬤从中转圜,是以不敢怠慢,紧忙迎在门前。
那王嬤嬤见了陈斯远顿时满面堆笑,说过两句便道:“哥儿也是辛苦了,如今已然入了冬,还要去薛家帮衬著治丧,瞧著都清减了。”
陈斯远笑道:“也是这几日不曾吃好,待回头儿温了锅子,我再好生补一补。”
王嬤嬤笑著頷首,又道:“我今儿个来,是有一事与哥儿说。”
“嬤嬤请说。”
王嬤嬤道:“也是今儿个晌午才得了信儿,说是姑娘的老师不日便要抵京。”
贾雨村打江南回来了?
陈斯远愕然道:“回来的这般急切,怎么之前没有信儿?”
王嬤嬤笑著摇头道:“这官面上的事儿,我又哪里知道?”
陈斯远暗忖,王子腾赶著要回来,如今贾雨村也要回来……这是为了爭那大司马之位啊。
王嬤嬤此时说道:“哥儿也知姑娘房里都是女眷,实在不好迎来送往的——”
不待王嬤嬤说完,陈斯远就道:“嬤嬤放心,只消告知贾先生何日抵京,晚辈自去恭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