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与天争
天玄尊者那带着一丝疲惫与沉重、却又隐含着最后期盼的询问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常惜文的心湖中荡开了层层涟漪。
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陈斐,一股微弱却顽强的希望之火,难以抑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尽管常惜文理智上非常清楚,这希望是何等的渺茫。
陈斐再妖孽,再天赋异禀,如今也仅仅是主宰境中期的修为,面对一个即将踏界而来、实力最低也与全盛时期的破灭尊相当的恐怖存在,他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但是,陈斐他去了原初大陆,去了那个传说中汇聚了诸天万界最顶尖天骄的诸天万界演武场。
那里,拥有着玄羽界修士难以想象的资源与手段。
或许演武场中,真的存在着某种可以化解此次灭顶之灾的方法呢?
在天玄尊者与常惜文那混合着焦虑、期盼、乃至一丝绝望中求生的复杂目光注视下。
陈斐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与冷静,他的目光扫过两位前辈,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
“晚辈这里,确实有一个办法。”
陈斐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如同一道划破沉重夜幕的闪电。
“真的有办法?”
几乎是在陈斐话音落下的刹那,常惜文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就连天玄尊者那因为重伤而显得有些晦暗的面容,似乎都焕发出了一丝光彩。
“什么办法?陈斐,快说!”常惜文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急声追问道。
陈斐没有卖关子,他深知时间的宝贵,只见他伸出右手,并指如剑,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划。
“嗡!”
一道柔和的光芒,自其指尖流淌而出,迅速在空中交织、蔓延。
眨眼间,便化作了一面巨大的、由纯净光粒构成的光幕,悬浮在了庭院的半空之中。
光幕之上,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无数信息,正是陈斐在临渊亭中,从那位神秘老者处所见到的、愿意接收下界生灵的原初大陆势力名单及其条件。
“尊者,常前辈。”
陈斐指着光幕,沉声解释道:“此法,便是利用晚辈在演武场赚取的源点,请演武场的规则之力出手,帮助我们彻底断开与玄羽界天道的本源联系,剥离我们身上的位面烙印。
然后集体离开玄羽界,直接前往原初大陆。”
“而这些……”
陈斐的手指划过光幕:“便是目前愿意接收我们的一些势力,我们可以从中选择一个。”
天玄尊者与常惜文的目光,立刻被那巨大的光幕牢牢吸引,两人的神识飞速地扫过上面的每一条信息。
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两人脸上刚刚泛起的那一丝光彩,迅速地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凝重的神色。
光幕上罗列的条件,一条条、一款款,无不透露着赤裸裸的残酷与压榨。
效忠、献魂、为奴、血契种种条款,简直就是将修士的尊严与自由,踩在脚下。
但是此刻,当“玄羽界被吞噬、本源尽失、修为全废、身死道消”这个血淋淋的结局,悬在面前时……
能够有机会活着离开,能够保住一身修为,能够在原初大陆那片更广阔的天地中继续存在下去……
相比之下,光幕上这些苛刻的条件,似乎反而成了一种“幸运”的选择?
一种无奈,却必须接受的代价!
这种认知,让天玄尊者与常惜文的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与悲凉。
而更让他们感到心头沉重的是,陈斐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要让诸天万界演武场那等存在出手,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破界与剥离烙印,所需要费的源点,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些源点,可是陈斐在那生死一线的演武场中,一场又一场地拼杀搏回来的,如今却要为了拯救玄羽界的众生,可能要一次性地消耗殆尽。
正因为预想到了那笔源点的巨大消耗,再对比眼前光幕上这些势力提出的苛刻条件……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却只是这样的结果,这让他们如何能够轻易接受?
天玄尊者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与上古天庭使者狄天翎的接触,当时觉得对方提出的条件,已经颇为严格,但如今与光幕上这些条件一比……
上古天庭的条件,已经算得上是优待了,至少上古天庭是先给了好处,再有约束。
不过如今玄羽界即将被魔修彻底侵占的背景下,天玄尊者与上古天庭之间的那个约定,事实上已经中途作废了。
毕竟天玄尊者,已经无法成为玄羽界之主。
想必,上古天庭也绝不会料到,玄羽界内会出现陈斐这样一个异数。
一个竟然能够通过诸天万界演武场,赚取到足以带领大量生灵集体逃离位面的巨额源点的存在。
这完全是一种超出常规推演的,极小概率的事件。
倒不是说,没有其他位面的修士提前逃离自己的故乡。
但那些修士,即便侥幸逃出,往往也因为自身眼界、功法、底蕴的局限,很难在原初大陆,尤其是诸天万界演武场这样的地方,快速地站稳脚跟,更别说斩获如此大量的源点了。
他们面对的竞争对手,可是来自诸天万界的顶尖妖孽,其中更不乏原初大陆本土的魔修天骄,其强大与凶悍,远超下阶位面修士的想象。
因此,在上古天庭这股势力的预期中,像天玄尊者这样的下界顶尖强者,若是无法在位面争夺战中获胜、成为界主,那么其最终的结局,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随着位面本源被吞噬而身死道消。
一个注定要死去的人,之前的约定,自然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庭院内,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只有光幕上的文字,依旧散发着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