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军民,保家卫国,功莫大焉。」
「然若使其终日疲于奔命,生计艰难,甚至心生怨望,则边防之基,岂能稳固?」
「朝廷对归附突厥之策,乃为大局,然于细节处,对本地军民之抚恤体谅,是否尚有不足?」不患寡而患不均,古训不可不察啊。」
李承干走到桌案前,手指拂过粗糙的桌面,仿佛能感受到这片土地承受的重压。
「孤以前,只知突厥为患,边关需重兵把守。却不知这重兵把守的背后,是如此沉重的代价!」
「这代价,是由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这些奔波于道途的民夫,这些在寒风中缝补的老妇,这些在墙根下等待雇佣的汉子————」
「用他们的汗水甚至生命,在默默承担!」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曲辕型,必须要推广,但不能只是下发一纸文书!徭役制度,必须要审视,不能罔顾农时,竭泽而渔!」
「边民负担,必须要减轻,不能让保家卫国者,反受其累!」
他看向窦静和杜正伦。
「二位卿家,精通政务。孤意,可在幽州先行尝试,减免部分税赋,尤其是针对那些承担繁重军务、或家境确实艰难之民户。」
「同时,由官府出资,补贴新式农具打造,或设官营匠坊,以成本价售予百姓。你们以为如何?」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窦静与杜正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杜正伦率先开口,他斟酌着词句,语气谨慎。
「殿下仁心,体恤边民疾苦,臣等感佩。只是————这减免税赋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恐非易事。」
李承干眉头微蹙。
「有何难处?幽州情况特殊,军民负担沉重,朝廷给予优待,合乎情理。」
窦静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
「殿下,非是臣等不愿为民请命。实是这税赋之制,乃国之根本,有其定规。」
「若仅因幽州一地便开减免之先例,恐引四方效仿,届时朝廷岁入大减,何以维系?」
窦静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将其中利害关系剖析清楚。
「殿下,我大唐税赋,主体依前朝旧制,行租庸调法。此乃国家财赋之基石,轻易动摇不得。」
「租者,每丁每年纳粟二石。此乃定额,无论丰歉,皆需缴纳。」
「幽州地处边陲,天时不及中原,若遇灾年,二石粟或已是其全家口粮之半,缴纳之后,生计立时艰难。」
「然此租粮,乃供应长安百官俸禄、禁军粮饷之要源,亦是各仓储备,应对灾荒、战争之根本。」
「若减,则中枢及内地军民用度立时吃紧。」
「调者,随乡土所产,每丁每年纳绫、绢、施各二丈,布加五分之一。
「输绫、绢、??者,兼调绵三两。输布者,麻三斤。
「幽州之地,桑麻不及中原繁盛,百姓织造本就不易。然朝廷需此绢布,以供官用,赏赐功臣、藩部,乃至与西域胡商交易,换取战马、珍宝。」
「此乃维系朝廷体面、安抚四方、巩固边防之必需。」
「若减,则赏赐无着,交易停滞,恐生外患。」
「庸者,每丁每年需服正役二十日。若不役,则每日折纳绢三尺。」
「此谓之输庸代役」。然边州情况特殊,正役之外,尚有各种杂徭,如修筑城防、转运军粮、制作军械、传递文书等等,名目繁多。」
「殿下今日所见民夫搬运箭矢,即为杂徭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