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

他本能地想要驳斥,但李承干基于事实的观察和那套「生业之本」、「生发之力」、「相处之规」的逻辑,让他难以简单地用「天道如此」或「圣人之教」来回答。

他沉声道:「士者,治理天下,教化万民,其责重大,自然尊崇。」

「此乃纲常所在,秩序所需。若无士人维系,天下大乱,农工商皆无以存续「」

这是他所受教育和统治经验的根基。

李承干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缓缓点头,语气愈发慎重。

「父皇所言极是,士人维系纲常,治理国家,其重要性,儿臣岂敢否认。」

「儿臣并非要否定士人之功,亦非妄图颠覆四民秩序。」

他话锋一转。

「儿臣只是在想,这四民」之分,或许并非亘古不变之真理,亦非仅仅基于职责与贡献。」

「其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层的————分野。」

他斟酌着用词,终于吐出了那个李逸尘灌输的概念。

「儿臣近日重读《管子》、《盐铁论》,乃至《史记·货殖列传》,偶有所得。」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不再仅仅从业」之分,而是从势」与利」之分,来看待这天下之人。」

「《管子·国蓄》有云: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

「又云: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利出于二孔者,其国半利————利出于三孔者,其国不守」。」

「此言虽论国君敛财之道,然亦揭示一理,即利」之流向与集中,关乎国势强弱。」

李世民目光一凝,《管子》他自然熟悉,这是帝王术的重要典籍。

太子引用此篇,意欲何为?

李承干继续道:「《史记·货殖列传》亦言: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者也。」又载: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

「太史公此言,分明指出,财富多寡,自然导致地位高低、役使与被役使之分,此乃物之理也」。」

他引用的都是李世民熟悉的经典,但将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儿臣愚见,若将《管子》所言利出一孔」之利」,与太史公所言因富致役」、仆」之理相结合,再看我朝现状,或可窥见一丝真相。」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清晰。

「农人拥有口分田,看似拥有生业之本」,然其产出之利」,大部分通过租庸调流入朝廷、官府,小部分或流入地主之手。」

「其自身所留,仅够生存,甚至不足。故其「利」薄,其势」微。」

「工匠依附官府或私人,其技艺所创之利」,几乎尽数被官府或主家汲取,自身仅得存活之资。故其利」更薄,其势」更微。」

「商贾虽能聚利」,然因其地位低下,无政治权势庇护,其利」随时可能被权势者以各种名目剥夺,难以稳固。」

「故其虽有利」,却难成势」,甚至因利」招祸。」

「而士人,尤其是高门士族,」李承干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

「他们或通过科举,或凭藉门荫,掌握权力——这最大的势」。」

「凭藉此势」,他们不仅可以获得优厚俸禄,更能影响政策,保护并扩张自身家族之利」,甚至可以利用权力,直接或间接地参与对农、工、商所创之利」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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