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前隋,文帝杨坚代周而立,对宗室防范极严,诸王虽有名号,却近乎圈养于京师,无实权亦无地盘。」
「故隋一代,无宗室之乱,然或也因宗室无力,在杨广失德天下皆反时,竟无一支宗室力量能有效匡扶社稷。」
「先生说的在理,分封权重则易生乱,不分封或过度削弱则皇室孤危……这其间分寸,着实难以把握。」
「殿下明见,正是此理。」
李逸尘微微颔首。
「再看本朝。陛下英明,于分封一事,实则已汲取前朝教训。」
「诸王虽有封国,然多为名义,长史、司马等王府主要官员皆由朝廷任命,掌实务,亲王本人往往留居京师,或即便就藩,亦受严格监督,兵权、财权、地方行政权均受限。比起汉初、西晋,权力已大幅削减。」
「然则,」他语气一转,指向核心问题。
「制度虽定,其执行与细节仍有弊端。」
李承干之前从未从这个角度深入思考过宗室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兄弟不睦、父子猜忌,更多是源于个人品性与私欲。
「先生的意思是,」李承干缓缓开口,试图理清思路。
「即便没有阴弘智的怂恿,没有权万纪的严苛,李佑……或者别的宗室亲王,也可能因为制度本身的问题,而走上类似的绝路?」
「殿下,」李逸尘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个人品性或许决定了一时一地的行为,但制度塑造了行为发生的可能与环境。」
「我朝立国已有二十多载,陛下对宗室的政策,并非一成不变,其间历经数次调整。殿下可曾细究过其中脉络?」
李承干微微皱眉,努力回忆。
「学生记得,父皇登基之初,曾对武德年间滥封的宗室进行过一番整顿。」
「如永康王……不,后来的淮安郡王李神通,便被降了爵位,食邑大减。」
「不错。贞观初年,陛下下诏,『凡无军功政绩者,一律降爵;有功者待遇不变』。」
「此举意在厘清高祖时期因功或因亲滥封造成的宗室冗滥,减轻国库负担,亦是对宗室的一种警示——爵禄非凭空而得,需有实绩支撑。」
李逸尘顿了顿,观察着太子的反应,见他听得专注。
「但这仅是第一步,针对的是远支或无功勋者。对于近支亲王,尤其是对皇子,政策则更为复杂。」
「父皇……似乎一直希望兄弟们能安分守己,莫生事端。」
李承干想起李世民平日的只言片语。
「正是。贞观七年,陛下任命吴王李恪为齐州都督时,曾明确提出『早有定分』之理念。」
李逸尘引述道。
「陛下当时言道,让诸王及早明白自身职责,断绝其对储君之位的野心,如此可避免兄弟间危亡之祸。」
「这可以视为陛下处理近支宗室的核心思路之一。」
李承干心中一动。
「早有定分」……这似乎是在保护他这个太子的地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不良于行的右腿,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心头。
若非这足疾,若非那些流言蜚语,父皇的「定分」是否会更加坚定不移?
李逸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不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