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庆想了想:“还有,但是不多,我骗过人,几乎每天都在骗人,我从来不认为骗人是罪过,也不认为我亏欠了那些被我骗过的人。
我甚至不觉得我亏欠过任何人,包括陆小兰,包括沈容青,包括何海钦,包括苦婆婆,但只有一个人例外,就一个。”
“哪一个?”
“对不起,伴峰。”
一阵寒风吹来,李伴峰面无表情,没有作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杨香君制作的无妄烬,放在了何家庆身边。
何家庆拿着瓷瓶看了半晌,问李伴峰:“这是能治疗咒术的药物么?”
高等的咒术,都来自于虚元蚕,无妄烬是虚元蚕的克星。
李伴峰看了看手里的玉玺,他从不凭白让人做事,但规矩必须说清楚:“这块玉玺在你手上,不管谁问起,都是在你手上,这个锅你要背,如同我当初背了红莲的锅。”
何家庆点点头。
李伴峰又道:“土市的情况你很清楚,你怎么保住性命,这和我无关,如同当初我在普罗州时一样。”
何家庆再度点头。
李伴峰看着那瓶无妄烬道:“那瓶药是否有效,只能看你造化,离开这片地界,如果再见到我,你可能会没命,能听明白么?”
“明白。”何家庆再次点头。
“赔赔赚赚,两不相欠。”李伴峰压低了帽檐,转身离开了高粱地。
何家庆拿着瓶子,默默坐了许久。
远处传来了刀劳鬼的嘶吼声,何家庆挣扎着身子站了起来。
整个土市到处都是疫病和刀劳鬼,何家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他没听说过无妄烬这种药物,但他信得过李伴峰。
他把药喝了,咬紧牙关钻进了田地深处,现在他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让自己在咒术的伤害中恢复过来。
这药还真就管用,默坐片刻,何家庆身上没有增加新的伤口。
高粱地里有一处水洼,何家庆往水里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起初只觉得有些厌恶,又看了片刻,何家庆心头一阵恼火。
这是什么模样?脸上又是泥,又是血,脏的要命!
他赶紧用水洗了脸,洗脸的时候还在担心:“连个胰子都没有,这血也洗不干净,这个模样可怎么出去见人?”
……
九儿还在痛哭,赵骁婉用了一招传音术,把九儿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土市。
漫天灰烬扑簌簌下落,五房姑娘慨叹道:“这恶妇,她吃饱了,却把这多好魂魄都浪费了。”
洪莹怒喝一声:“你刚才是不是偷着骂骁婉呢?你说谁是恶妇?”
五房姑娘谦逊一笑:“我可没说是谁,洪将军应该是领会错了。”
洪莹还正有事情问五姑娘:“我刚才见你连魂带身什么都吃,可为什么世人都说红莲不吃生?”
五姑娘无奈一笑:“红莲是天女和货郎做出来的,又不是我做出来的,这事儿我也说不清缘由。”
洪莹道:“红莲不是用你身子做的么?按理说应该和你特性一样!”
五姑娘看着洪莹道:“洪将军,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
洪莹笑道:“哪句话呛着你了?我再仔细掂量掂量。”
两人正在拌嘴,手套和绿花子倒是聊的热切。
绿花子原本听不到手套的声音,手套跟当家婆商量了一下,赵骁婉特地帮他用了些技法。
“我说花子,我看你这人挺懂事的,咱们拜个把子吧!”
绿水丐惊讶的看着手套:“你什么身份?凭什么跟我拜把子?”
手套摇晃着食指道:“我是笑千手的弟子,论辈分不比你小吧?”
绿花子冷笑一声:“我是一门祖师,笑千手的弟子凭什么跟我论辈分?”
手套心平气和道:“花子,跟我结为兄弟,你不吃亏的,你问问我们当家的,家里上上下下都说我这人仗义。”
绿花子不买账:“我又不是你家里人,你仗不仗义和我有什么相干?”
“敬酒不吃是吧?”手套喊了五姑娘一声,“他不愿意跟我结拜!”
五姑娘正不想和洪莹纠缠,转过来,冲着手套笑道:“阿套,谁不肯与你结拜?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去和他聊聊。”
“慢着!”绿花子跳到了一旁,看着手套道,“你到底什么用心?”
“好心!”手套拍了拍绿花子的肩膀,“花子,跟我成了兄弟,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绿花子推开手套道:“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想做什么只管明说!”
“这怎么能叫虚头巴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在话!”手套吐出了纸笔,“咱们签契书,我刚才说的都在契书里写着!”
绿花子一惊,其他都不重要,“生死与共”这四个字,绝对是紧要。
他转眼看向了李伴峰:“李七,你这是胁迫我?”
李伴峰没作声。
洪莹凑到近前:“七郎,你和绿花子到底定的什么价码?”
李伴峰神情凝重,朝着周围一遍遍扫视。
乔毅带来的所有人,除了战死的和病死的,剩下的都会变成刀劳鬼,体魄极其强悍的刀劳鬼。
洪莹愕然道:“七郎,这些刀劳鬼不会都归绿水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