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必须要有人站出来
罗恩站在登记处,看着那份文件消失。
接待他的,是一位看起来极其苍老的档案管理员。
“虚骸继承申请,通常需要三到七天的审核期。”
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机械,像是某种被设定好的程序:
“如果涉及特殊情况,可能会延长至一个月。”
“尤特尔教授的情况……”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有待商榷。”
罗恩能从这句话中,听出某种隐晦的暗示。
仿佛这位老人,知道些什么。
“我明白了。”他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可就在他刚走出真理庭大门的瞬间……
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感,突然袭来。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不是可见的光芒,甚至不是任何能够被五感捕捉的现象。
反倒更像是……整个世界的“质感”,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
空气依然在流动,人群依然在行走,一切看起来都和平时一样。
可罗恩能感受到,在某个他无法触及的维度中,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二维平面上的生物,突然意识到有一个三维的巨大存在,正在“俯视”着整个平面。
他看不见,听不到,无法理解。
却能本能地感受到那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注视”。
“危机预警”没有被触发。
因为那个存在,根本没有将他纳入“需要在意”的范畴。
就像人类走路时,不会特意避开脚下的蚂蚁一样。
不是恶意,只是……层次差距太大,大到“蚂蚁”的存在本身,都不值得被“注意”。
罗恩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困难起来。
即使不开启灵界感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感知可触及范围内的“死亡气息”,正在以某种诡异的方式活跃起来。
那些被埋葬在地下的尸骨,那些封存在墓穴中的残骸,那些飘荡在灵界边缘的游魂……
所有与“死亡”相关的物体,都在这一刻,齐齐“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就像向日葵转向太阳,就像铁屑排列在磁场中。
——它们在“朝拜”。
在向那个,代表着“一切死亡的终点”的至高者,献上最原始的敬畏。
罗恩强忍着那种几乎要让灵魂窒息的压迫感,快步离开了自己所在的区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本能地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这里。
因为接下来,将有某种远超他理解范围的“事件”,在这个世界的更高层次发生。
而他,连做“旁观者”的资格都没有。
………………
另一边,在现实的褶皱中,存在着凡人永远无法触及的维度。
那里没有光,却也并非黑暗;
没有时间,但万物都在流逝;
没有空间,可一切又无处不在。
这是“概念层”。
是那些超越了物质束缚的存在们,进行交流与博弈的战场。
在这个维度的某个“节点”上,一团惨白色的雾气正在缓缓凝聚。
雾气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膨胀如星云,时而收缩成一个点。
唯一不变的,是其中弥漫的死寂气息。
那是一切生命的终点,是万物归于虚无的必然。
死之终点,圣格雷戈里。
准确地说,是祂投射到这个星域的一缕分支意识。
即便只是分支,祂的存在本身就让整个星域的死灵气息变得异常活跃。
无数濒死的星辰加速走向熄灭,腐朽的行星核心开始崩解;
就连深空中游荡的陨石,都仿佛在这一刻“老化”了数万年。
“很不错啊……”
惨白雾气中,传出一个既苍老又年轻、既温柔又冰冷的声音:
“一个即将彻底消散的虚骸,居然还能散发出如此纯粹的‘秩序’气息。”
“尤特尔·古斯塔夫……”
祂的“目光”穿透了无数维度的阻隔,精确地锁定在“真理庭”某个封印室中,那具正在缓慢崩解的银色虚骸上。
“神秘学家、时间观测者、空间稳定的构筑师……”
死之终点仿佛在翻阅一本无形的档案:
“而且,他对‘规律’还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
“这种执着,让他的虚骸即使在崩解过程中,依然在试图维持某种‘秩序’。”
雾气微微震颤,传出类似叹息的声音:
“多么有用的‘工具’啊……”
“如果将他征召回来,赋予不死者之身,那么他就能永远地继续他的‘使命’。”
“永远地观测,永远地记录,永远地维持那些脆弱的‘秩序’……”
“这难道不是,对一位学者最大的‘慈悲’吗?”
惨白雾气开始向下延伸,如同巨兽的触手,准备穿透维度屏障,抵达物质世界。
然而。
就在触手即将突破最后一层屏障时……
一道银色光芒,突兀地在触手前方凝聚。
光芒迅速展开,化作一本巨大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书册”。
书页无风自动,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无数文字、符号、图像。
那些记录在不断更新,每一秒都有数以亿计的新信息被写入。
“请您停下。”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从书册中传出:
“尤特尔·古斯塔夫的虚骸,不应该被您所征召。”
惨白雾气停止了延伸。
片刻的静默后,传出带着玩味的笑意:
“哦?萨尔卡多。”
“真是稀奇,你居然会主动干涉我的‘慈悲’?”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你不是一向只负责‘记录’,从不‘干预’吗?”
银色书册的页面剧烈翻动,文字如暴雨般密集浮现:
“‘记录’的前提,是存在真实可记录之物。”
“而您的‘征召’,会扭曲被征召者的本质,让他们从‘曾经的自己’变成‘你需要的工具’。”
“这种扭曲,污染了历史的真实性。”
可当萨尔卡多的银色书册展开,挡在死之终点的触手前方时。
祂的内心,此刻也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挣扎。
“值得吗?”
这个问题,在祂的思维中反复回荡。
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朋友,去冒犯一位魔神;
为了一个即将消散的虚骸,去违背自己“只记录,不干预”的原则。
这,真的值得吗?
萨尔卡多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危险。
魔神与巫王的差距,早已不能用简单的“力量层级”来衡量。
那是存在维度的根本鸿沟。
如果说学徒到巫王的距离,是从地面爬到山顶;
那么巫王到魔神的距离,就是从一粒尘埃,到包含这粒尘埃的整个宇宙。
此刻,祂能清晰地感受到:
死之终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让整个星域的生命力流逝;
祂的每一次“心跳”,都在让无数濒死的存在加速走向终结;
其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抗拒的“终点”,在缓缓逼近。
如果死之终点真的动怒,认真出手……
萨尔卡多知道,自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祂会像一本被火焰吞噬的书,从存在的每一个层面被彻底抹除。
可即便如此……
“我必须站出来。”
萨尔卡多对自己说道。
祂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那些宏大的不公;
无法阻止纪元更迭中的历史改写;
祂无法保护所有被权力碾压的真相;
也无法挑战魔神们制定的规则……
但至少在这一次,在这一个具体的、微小的事件上,他必须要站出来!
感受到记录之王的坚定,惨白雾气沉默了片刻。
随后,传出更加浓郁的嘲讽:
“真实性?历史?哈……”
“萨尔卡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你以为你记录的那些‘历史’,真的是真实的吗?”
死之终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
“你所谓的‘真实’,早就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