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邀请函

老秀才捻须而笑。这就是师兄不如师弟的地方了,明明不是溜须拍马,说得却像是马屁话。

茅小冬喃喃道:“真正的委屈,只会委屈得教人不知该不该流泪。”

老秀才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茅小冬的肩膀。

落魄山,陈平安走到山门口,站在一把竹椅后边。看门人仙尉正在看书,时不时蘸点口水翻动书页,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偶尔还会翻回去。

陈平安咳嗽一声,仙尉吓了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本书摔在地上:“大风兄弟,不承想你竟然是这种人,竟有这种书!”

一个佝偻汉子凭空出现在宅子里,刚好撞见这一幕,怒喝一声,嚷道:“老厨子作孽啊,竟然把这种书放在别人家里。”

陈平安满脸惊喜,笑问道:“怎么回了?”

郑大风笑道:“想家了。”

陈平安笑着将地上那本书捡起来,拍去尘土。赶巧岑鸳机走桩下山,还有朱敛与魏檗带着陈暖树和周米粒出现在山门牌坊下,陈灵均更是热泪盈眶,扯开嗓门喊“大风兄”。陈平安立即将书丢给郑大风,郑大风双手一推,将书拍给仙尉,仙尉如同接到烫手山芋,击鼓传一般,赶紧抛给老厨子。朱敛先是一头雾水:只看封面书名,是本正经书嘛。然后都不用他翻阅内容,只看那书页折角极多,就晓得不对劲了。他神色自若,伸手推开陈灵均靠过来的脑袋,不动声色地将书收入怀中。

一行人围桌而坐,陈暖树负责端茶送水,周米粒分发瓜子,再给郑大风一包额外的小鱼干,就当是为郑大风接风洗尘了。就连岑鸳机都破例停下练拳,与两个小姑娘并排而坐。不管怎么说,郑大风都是落魄山的首任看门人,虽说眼神不正,却从未毛手毛脚。这个男人离乡多年再返回,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停步落座。

陈灵均与郑大风坐在一条长凳上,拿起郑大风的一只手,轻拍手背:“大风,兄弟可想你了。”

这还真不是客套话,郑大风当看门人那会儿,陈灵均每天可得劲儿了,真是神仙日子,仙尉道长到底不如大风兄弟言语风趣。

朱敛和魏檗对于郑大风的返乡当然是极为高兴的,只不过都没有与郑大风如何客套寒暄,多年挚友,同道中人,没必要。真要计较起来,落魄山的第一座小山头其实还是他们三个,只是后来再添了个臭味相投的周首席。

郑大风抬头看了眼落魄山,轻轻点头,颇为自得。青山开如绣颊,似为我归来妩媚生。他再笑望向坐在桌对面的岑鸳机:一看岑妹子就尚未婚嫁,约莫是痴心一片,在等大风哥回家?

岑鸳机板着脸点头致意,郑大风会心一笑:岑姑娘还是矜持依旧,在自己面前总是假装不在意。

这些年在飞升城酒铺和躲寒行宫来回跑,每每喝酒思乡,总少不了想起岑姑娘上山下山的练拳身姿——这是怎么个动人法,能叫原本打算一辈子守身如玉的忠贞汉子,一眼望去的工夫就变了五六回心。

陈平安好奇问道:“怎么回的?”

纯粹武夫想要学飞升境练气士远游别座天下,毕竟是赤手空拳,无法驾驭本命物用来开道,故而得是止境武夫的神到一层。尤其是想要在光阴长河中蹚水而不迷路,对纯粹武夫而言,确实是太过苛刻了。

此外还有一条途径可走,就是能够获得文庙的破例批准,比如大骊刑部侍郎赵繇。但这是因为赵繇除了属于文圣一脉外,在某种意义上还可算是白也的一个不记名弟子,刚好老秀才和白也都曾在五彩天下的“鸿蒙之初”联手建立“开天辟地”的功德。

郑大风显然都不在这两条路上。

“山人自有妙计。”郑大风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件宝光流转的珍奇物品,形若枣核,手指长短,不过瞧着不像是年代久远的山上旧物。

陈平安接入手中,掂量几下,也不觉沉重,疑惑道:“是织布用的梭子?”

郑大风再卖了个关子,啧啧笑道:“山主啥眼力啊,就只看出了这玩意儿是那机杼行纬之物?你朝里边浇注些许灵气试试看。”

等到陈平安将灵气如倒水灌入梭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朴拙之物就有异象出现。只见梭子细微木纹内有虹光闪烁若箭矢飞掠,若是屏气凝神,长久定睛细看,偶尔还能瞧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踩踏飞矢虹光,如鸟雀翩跹枝头,无视河床木纹的水道约束,肆意穿梭经纬两线间。好个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白驹过隙,桥上牛驴走纷纷,竟是一件能够无视大道规矩、随意穿梭光阴长河的符印信物。

郑大风早年离乡,跟杨老头是有约定的,何时返回浩然天下,以及如何返回,都有安排。

郑大风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轻轻拿手掌一拍桌子,当起了说书先生,道:“上古时代,处州北的旧禺州,白日多雷雨,久而久之成大泽,水中蕴藉雷电真意。后来有个不知名的得道散仙泛舟雷泽,结网打鱼,无意间捞起一枚梭子。当这梭子出水现世时,便晴空起霹雳,一场雷雨骤然而至,梭子化龙而走,化虹远遁,不知所终。相传此物极有来历,曾是远古雷部一府两院三司中的五雷院,专门用以驱山移湖,吹海揭波,升降阴阳的,尤其此物还是震杀陆地水潦旱魃与僭越违禁蛟龙的重要信物之一。”

陈平安闻言点头。古蜀天夜多雨,水通海气,所以纯阳真人腰悬葫芦瓢内的酒水就是以水性雄烈的冲澹江水酿造而成。此外,禺州地界经常白昼雷霆,震慑万千蛟龙。

郑大风怂恿道:“景清老弟,这种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不摸摸看?”

因为此物当下被陈平安刻意将雷霆威势拘押在掌心之内,不至于往外倾泻,否则陈灵均、泓下这类大道亲水的蛟龙之属只要看一眼,就如凡夫俗子仰头久观烈日,是真会辣眼睛、满脸泪水的。

陈灵均跃跃欲试,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笑哈哈道:“当我是傻子吗?这么有来历,给你说得如此玄乎,肯定烫手啊。”

周米粒说道:“小镇那边的孩子经常玩打飞梭的游戏嘞。”

以前在骑龙巷,她经常看到市井稚童聚街巷,手持长木棍,击打地上的短梭一端,待梭子腾空,再挥棍击打,谁的梭子飞得最远就算谁胜出。经常有眼力好、气力大的孩子能够赢得十几枚作为赌注的梭子,毕竟那鸡毛毽子还得贴上几枚铜钱呢。

短梭是用最寻常的木材打造的,不值钱,所以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有。裴钱当年也有一大堆,都是石柔削木而成,那会儿的玩伴也就只有周米粒一个,所以她们玩耍时,每当飞梭远去,就让骑龙巷左护法叼回来。偶尔裴钱还会使坏,看准时机,轻喝一声“走你”,将那木梭精准打入路边茅厕内,其实早就开窍、能够炼形的骑龙巷左护法当时的心情和表情可想而知。所以只要有裴钱在,它是真不敢炼形成功啊。

郑大风朝周米粒竖起大拇指:“一语中的,这就是这枚梭子的第二层来历,以及为何会一路辗转落入我手的缘故了。果然还是右护法眼力好,几年没见,刮目相看!”

周米粒咧嘴笑,抬起手虚按两下:“一般见识,莫要奇怪。”

在郑大风和刘瞌睡面前,周米粒总会觉得自己格外机灵。

陈平安将梭子交还郑大风,郑大风小心翼翼收入袖中,聚音成线,与陈平安密语道:“是李槐小时候玩腻的玩意儿,早年小王八蛋经常来药铺后院玩耍,老头子怕李槐觉得闷,就亲手打造了些奇巧物件,其中就有这枚梭子。李槐又是从来不当回事的,那会儿每天穿着开裆裤在后院打梭,他是玩得飞起,后院可就遭殃了,门上、窗户上那些给梭子打出来的印痕,如今不都还在呢,害得老子每次都得帮着师父缝补窗户纸。这还不算什么,后来李槐某次拿回家耍,竟然找不到了,两手空空登门,就让师父再给整个梭子玩。老头子当然没说啥,立马就去杂物房当了个临时木匠,给小兔崽子劈柴刨木,打造新梭子了,只是吩咐我这个当徒弟的去把东西找回来,找不回就不用回了。”

毕竟涉及师父和李槐,哪怕在场的都是落魄山自家人,郑大风也不宜泄露天机。玩世不恭,没心没肺,又不等于没脑子。何况撇开拳法造诣不谈,要说师徒尊卑,李二算个屁,能跟他郑大风比?娶了个婆姨,那些年经常堵门骂,都快把师父他老人家给骂得七窍生烟了。

郑大风无奈道:“结果连累我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大街小巷给翻了个遍才把梭子找回来。你都没办法想象我到底从哪里翻出来的,就是个路边茅厕,在那苞米堆里边。李槐这个王八蛋,真是丢东西比藏得都好啊。”

说到这里,满腹委屈的郑大风差点没当场落泪。最尊师重道的自己差点就因为这个小玩意儿被迫断绝了师徒名分啊。

之后陈平安大致聊了些落魄山的近况,魏檗起身告辞,说跟高掌门约好了要带她游历披云山。

郑大风用眼角余光打量陈灵均,陈灵均立即心领神会,朝郑大风偷偷竖起一只手掌,拧转手腕间,喝酒划拳一般,先后给了八、七、八三个数字的手势——这是在与大风兄弟通风报信呢,告知那位湖山派的高掌门,正面看、侧面瞧、背面再看,三者各自姿色风情如何。

一切尽在不言中。郑大风轻轻点头,颇为意外,只是难免小有遗憾:即便三者叠加的总分不变,若是五、九、九就更好了。

郑大风既然心中有数了,就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魏山君,记得帮我美言几句,最好让那位高掌门闲暇时也来兄弟这边坐坐。不用故意夸大事实,与她照实说即可,只说主人雅致,宅子洁净……嗯,我这就晒被褥去了。”

魏檗笑着答应下来。

之后陈暖树带着周米粒上山忙碌去了,朱敛要去远幕峰伐树砍竹,亲手营造府邸和修整山路,就只留下了陈灵均在这凑热闹。

其实最尴尬的还是仙尉。对郑大风,他当然是神往已久,只是正主一来,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借住客人肯定就得挪窝了,说不定连这个旱涝保收的看门人身份都保不住。

一起走向宅子时,郑大风突然说道:“在五彩天下,崔东山找过我了,邀请我去仙都山重操旧业,继续当个看门人。他说落魄山这边的仙尉道长劳苦功高,极有担当,所以我觉得此事可以考虑。山主要是愿意放行,等到风鸢渡船从俱芦洲返回,我就顺便跟着渡船去青萍剑宗落脚了。”

崔东山跟郑大风拍胸脯保证,只要到了仙都山,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吾山多佳人,美者颜如玉。郑大风就只问了一个问题,仙都山周边有无类似鳌鱼背珠钗岛、俱芦洲彩雀府的门派。崔东山信誓旦旦,说只要答应去仙都山当看门人,他就给郑大风变出来。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这个挖墙脚挖到五彩天下的得意学生要是此刻站在自己跟前,自己都能把一只大白鹅打得黑漆麻乌。

郑大风感叹道:“如此一来,就只能让岑姑娘情思落空了。”

陈平安没好气道:“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郑大风点头称是,然后一脚踹在那个袖子甩得飞起的陈灵均屁股上:“是酒囊饭袋吗,还没有玉璞境呢。”

陈灵均一个踉跄,大怒道:“你当玉璞境是个啥,想要就要,说有就有?!”

郑大风嗤笑道:“在暖树跟前你是怎么吹嘘的?‘小小玉璞境,还不是信手拈来,易如反掌?’”

陈灵均一时语噎,试探道:“小米粒这都跟你说啦?唉,真是个称职的耳报神。”

郑大风又抬起脚:“还用小米粒?老子是用膝盖想的。”

陈灵均下意识就要去搀扶郑大风,只是见大风兄弟抬脚再收腿,行走间健步如飞,一气呵成,便顿时赧颜,嘿嘿一笑。

郑大风也是心里一暖,之前说是想家了,真心实意,半点不假啊。代掌柜在那异乡酒桌上再谈笑风生,可新朋终究不如旧友。

仙尉道长真是个淳朴厚道的讲究人哪,原来领了这份看门人的差事后,仙尉搬入宅子,没有占用郑大风的那间正屋,就只是住在了一间偏屋。

听说仙尉屋子里有酒,郑大风就收起正屋的钥匙,说不如去仙尉道长那儿坐会儿,边喝边聊。仙尉有点难为情,说屋子里边有点乱糟糟的。

这间偏屋,既是仙尉的住处,也算是书房。看门人是个最清闲不过的散淡差事,仙尉看书杂且勤,可谓手不释卷,加上还喜欢动笔写点什么,使得桌案砚墨等文房用品与书籍杂处。况且仙尉看书经常如串门走亲戚一般,时常换着翻阅,看完就随手放置一旁,故而桌上卷帙正倒参差,乱是真的乱。再加上仙尉又是过惯了穷日子的,最念旧,那些毛笔都舍不得丢弃,他便托陈灵均帮忙买来一只形制如瓮的青瓷瓿,专门用来搁放废弃毛笔,积年累月,旧笔渐渐高出瓷瓿,颇有几分笔冢如山的意味。

陈平安这个山主其实还是第一次登门入屋,所以看着那只瓷瓿,极为意外。仙尉喜欢看书,但凡不是个瞎子就都清楚,只是陈平安还真没想到仙尉用掉了这么多支毛笔。只是写什么?总不能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艳本小说吧,难道还想着以后找书商版刻、卖书挣钱吗?故而陈平安用视线巡视一番,发现除了屋内墙角放着几只竹编簸箕,其内装了不少编订成册的书,桌上还有些散乱手稿,估计都是平时看书的心得或摘抄。陈平安抽出其中一张盖在书本下的手稿,字一般,周正而已,至于内容……看得陈平安无言以对。纸上就几句话:学道深山吾老矣,此语苦闷,若是从书上邻家处拆来一句“堕钗横在水精枕”,便转为妙也。

郑大风伸长脖子瞥了眼纸上内容,轻轻点头,再微微摇头。汉子就像一下子成了坐镇天地的儒家圣贤,神色淡然,开始指点道:“假使再批注一句‘单钗对双枕’,足可令看客遐想联翩,此时此景,就有几分‘无声胜有声’的意味了。”

仙尉以拳击掌,神采奕奕道:“大风兄果然是前辈高人!”

郑大风笑呵呵道:“批上加批,再增添一句,双枕之上皆有胭脂点染。”

陈灵均嘿嘿坏笑,仙尉稍作思量,便得正解,顿时眼睛一亮,与郑大风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若非在这栋宅子里边遨游书海已久,仙尉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否则还真听不懂郑大风在说些什么。

陈平安拿起桌上当作镇纸的书,打算将那张纸放回原位,无奈道:“你们差不多得了啊。”亏得先前还想着要不要邀请仙尉一起旁听辩论呢。

只是当陈平安扫了一眼桌上的第二张纸时,立即将手中书、纸放在一旁,拿起那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看了起来。

郑大风咦了一声:“仙尉老弟怎的如此不务正业?”

陈平安没有抬头,气笑道:“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度,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了?”

仙尉神色腼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声若蚊蝇:“不自量力,贻笑大方。”

在仰慕已久的大风兄面前,心悦诚服的仙尉道长始终是很自谦的。

郑大风拿起桌上其余纸张快速翻阅一遍,脸上再无先前的嬉笑神色,点头道:“仙尉老弟博览群书,雄心壮志啊,是打算用淮南子大小山的书山旧轨了?这是嫌弃前者寒俭单薄,准备大肆扩编了?这可是一项大工程,本该是朝廷下旨让整个翰林院、几十号老学究一起校书、编撰和汇总的事情,仙尉老弟竟然想着单凭一己之力,双肩挑起这项重担?可以可以,当咱们落魄山的看门人刚刚好。”

原来这个仙尉道长是打算学那部名著的路数,摘取其事曰大山作为总纲,再分门别类,以五岳命名归类,摘其语曰小山,再分别归为丘、岭、峰等。此外,再将那些事语详备、本韵寄存别韵之下的内容命名为潜山,再把不入流的稗官野史和琐碎掌故归为山脉潜藏水底的水山,再将好似陆地、海底诸山间的绝妙事、语单独摘出,继续归类为好似集中灵气、珍藏聚宝的群真洞府和水中龙宫……

仙尉自惭形秽道:“我还是受了大风兄的启发,才敢作这般蚍蜉撼树之举,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着一定要如何,极有可能会半途而废的。”

郑大风愣了愣:“怎么讲?”

仙尉说了句“稍等”,跑去墙角簸箕边,从一本书册中撕下一张类似序文的书页,递给郑大风后,笑着解释道:“大风兄不是精通佛家学问吗,那些佛经中多夹杂有书页,写满心得注解,我反复看了多遍,久而久之,就将大风兄那些极有见地的概括做了个潦草的汇总,在这之后,意犹未尽,才有了打造‘群山’的粗略设想……”

郑大风一开始没当真,只是等他看到那张书页后,就默默递交给陈平安,陈平安接过后一看开篇的文字内容,虽然看似神色如常,实则瞬间就有点头皮发麻。

纸上字迹是极有碑意的楷体,首先就是一番开宗明义的“大话”。

道士仙尉,常居深山,与草木相亲,寒暑相近,登高有感,偶有心得,既本是佛家门外汉,自然不当以门户之见看佛家之经律论观禅,我只以人间一岁四时配之。经则万物勃发,生机盎然,岁首道本,故为春也;律则铺陈灿然,草木已作茂盛貌,夏也;论则风气凛然,时令至此果结实,秋也;观则冥然清澈,如雪满人间,天地归为一色,冬也。禅则圆转浑然,通洽如时,转岁运虽无言而四时皆循规蹈矩之行也。

郑大风揉了揉下巴,微笑道:“我与仙尉老弟都是落魄山的看门人,来者直追前人,我这算不算后继有人?”

陈平安憋了半天,轻声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一如既往地好。”

陈灵均看了几眼老爷手中的纸张,看了等于没看,双手负后,不懂装懂,点头赞许道:“仙尉道长,不错不错,书没白看。”

仙尉只当山主跟大风兄在开玩笑,去打开装满木炭的袋子,往火盆里添加些白炭。都是老厨子烧制出来的,去年冬,陈暖树会定期往山下宅子送。后来仙尉觉得一个粉裙女童扛着那么个大袋子不像话,小管事跑一趟就会满身沾惹木炭碎屑,就自个儿登山找到朱敛,打算自己拎回去,朱敛却笑着说下不为例,因为暖树喜欢做这些琐碎事,多了一两件,就跟小米粒在地上捡着了一两枚铜钱一样,只会开心,可若是某些习惯了的日常小事突然哪天不用做了,暖树就要失落了,跟小米粒丢了钱是一样的。

围着火盆,点燃木炭,仙尉娴熟架起铁网,让陈灵均去灶房拿了一串粽子过来,几个人围炉温酒而坐。

陈平安问道:“飞升城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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