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眼神

第 眼神

陈平安双指拈动手中的那根青竹筷子:“怎么说?”

陆尾说道:“能活就活。”

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此刻形势不由人,说软话没有用处,撂狠话一样毫无意义。

就像陆尾之前所说,山高水长,希望这位行事跋扈的年轻隐官好自为之。天地四时交替,风水轮流转,总有重新算账的机会。

陆尾似乎有了决断,犹有闲心瞥了眼那根仅剩的青竹筷子。

陈平安之前以一根筷子做剑,直接劈开斩尸符。这等剑术,如此杀力,只能是一位仙人境剑修,不做第二想。

关键是这一剑太过玄妙,剑道轨迹就像一小段绝对笔直的线条。一剑递出,剑光直落,无视光阴长河的流淌,无视天地灵气的聚散,这就是传说中的术近乎道。而天底下最直道而行的神灵“神通”,就是比万千术法更早雨落人间的剑术。

“不承想陆老前辈如此硬气,陆氏门风终于让我高看一眼了。”陈平安道,“能活就活?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死亦可?”

陆尾嗤笑一声。让我摇尾乞怜?休想。

对于剑法,陆尾还真所知甚多。所谓的“不是剑修,不可妄言剑术”,当然是年轻隐官拿话恶心人,故意小觑了这位陆氏老祖。其实关于人间剑道和天下术法的渊源,中土陆氏不敢说已经掌握十之八九,但比起山上顶尖宗门,确实知晓更多。

别看陆尾这会儿的神色瞧着镇定自若,其实心湖的惊涛骇浪只会比南簪多。

难道家族那封密信上的谍报有误,其实陈平安尚未归还境界,或者说与陆掌教悄悄做了买卖,保留了一部分白玉京道法,以备不时之需,比如今天这局面?

这个陆老祖哟,以他的通天道法,难道算不到今天这场灾殃吗?斩断红尘线、跳出三界外,故而额外吝啬祖荫,不愿与中土陆氏有任何瓜葛牵连?只是你陆沉不照拂陆氏子弟也就罢了,何至于如此坑害自己?

按照陆氏家谱上边的辈分,陆尾得称呼白玉京三掌教一声“叔祖”。

陆尾心思急转。

或者说,是这位“剑主”已经掌握了数条剑术大道?问题在于陆氏家族的占星台并无关于此事的任何记载。

在这件比天大的事情上,陆氏家主和那几位观测星象的观天者,以及那拨负责查缺补漏的岳渎祝史、天台司辰师,对自己这个离乡多年,即将回归家族的陆氏老祖绝对不敢,也不宜有任何隐瞒。因为陈平安只要在那个古老存在那里学习到一条剑道、一种剑术,就会有大道显化而生,引发天象异动,可能是某颗远古星辰的坠落,或是某段光阴长河的突兀干涸!

当年陈平安走上那座小镇廊桥之后,中土陆氏得知消息,立即就有了一番大动作,家主亲自领衔坐镇司天台,不惜耗费极大精力追踪此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有丝毫懈怠。将那几拨专门负责勘验剑道走势的陆氏观天者这些年的闭关不出形容为“目不转睛”毫不夸张。

与陆尾同出宗房的陆抬当年为何会单独游历宝瓶洲,又为何会在桂岛渡船之上恰好与陈平安相逢?就是陆氏百思不得其解一事:为何已经获得认可的“剑主”,一位新任“持剑者”,非但没有成为一位剑修,甚至没有学成任何一门剑术?所以才需要有人来到陈平安身边,就近观测此事。

至于陆抬自己,则一直被蒙在鼓里,最终狠狠摆了家族一道,在桐叶洲自作主张地泄露天机,差点将整个中土陆氏全部拽入无底深渊。

陆尾是事后才得知当年司天台因此出现了一口无止境的巨大古井,笼罩住所有观天者,暗无天日。

所幸这等古无记载、惊世骇俗的天地异象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就像从未出现过。但越是如此,阴阳家陆氏就越清楚其中的轻重利害。一着不慎,即是覆巢之凶象。

邹子可恨!可怕邹子!

陈平安说道:“朋友的朋友未必是朋友,敌人的敌人却可能成为朋友。邹子算计过我,也算计你们,所以说我们在这件事上是有机会达成共识的。”

陆尾不露声色,内心却是悚然一惊。

陈平安神情闲适,手持一根竹筷,轻轻敲击已经翻转过来的桌面。

不愧是仙家材质,常年不见天日的桌子反面依旧没有丝毫劣迹。

“陆前辈不要多想,方才这个用来试探前辈道法深浅的拙劣剑招是我自创的,远未圆满。”

陈平安微笑道:“你们中土陆氏未能依循天象征兆在我身上找到蛛丝马迹,绝对算不上什么失职,更不是我小小年纪就能够遮掩耳目,瞒天过海。要怪就怪当年小镇龙窑的勘验结果误导了陆老前辈,说不定我不是什么天生的地仙资质,要更高些,是你和大骊地师们都看走眼了。很简单的道理,一旦某个起始的一就错了,之后何来一百一千一万的正确,皆是‘万一’才对吧?陆老前辈身为堪舆家的宗师,以为然否?”

除此之外,陈平安还有一门剑术取名片月。一极简一至繁,刚好是两个极端。

陈平安提起青竹筷子,笑问道:“拿陆老前辈练练手,不会介意吧?反正不过是折损了一张真身符,又不是真身。”

可怜南簪作为今天设宴待客的东道主,贵为大骊太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能插上,也不敢随便开口。

陈平安身边站着一个能够掌控心弦的小陌,可陆尾毕竟是一位仙人境巅峰的阴阳家大修士,所以小陌只能为自家公子提供一些关于陆尾心湖的关键词语,以及零碎片段的“心声”,例如陆氏观天者、星辰坠落、长河干涸、陆氏岳渎祝史、天台司辰师、邹子……

陆尾笑道:“陈山主自然当得起‘天资卓绝’一说。”

不是什么天生剑坯,却能在后天温养出两把品秩极高的本命飞剑,最终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剑修。

陆尾虽然不清楚为何那个存在没有传授身为“剑主”的陈平安任何剑术,但是绝对不信是什么大骊朝廷看走眼。本命瓷烧造一事,是三山九侯先生传下的秘法,勘验资质,绝无问题。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色,再稍稍转头,瞥了眼地上那张给大骊太后准备的挑灯符。此符要比那一炷云霞香的下场好不少,虽然坠地,还沾了些酒水,却依旧在缓缓燃烧。今天的这局酒宴,既像是南簪的保命符,又像是陆绛的催命符。

南簪顺着陈平安的视线瞅了眼地上的符箓,内心焦急万分,翻江倒海。

陈平安将那根筷子丢到桌上,刚好横在相对而坐的两人中间,将一张桌子对半分。

南簪知道陈平安这个动作的深意,是问她怕不怕大骊朝廷一分为二,陷入南北对峙的分裂格局。用心险恶至极!

不是说陈平安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就为曹枰在内的上柱国姓氏,为那些棋子做出决定,而是陈平安如今在大骊京城,一旦做出了某个立场鲜明的决定,那些棋盘上数量繁多、利益纠缠的棋子就会自行权衡利弊,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寻求利益,最终“趋同”,与陈平安的那个决定相互依附。一颗颗位居庙堂、山上要津的重要棋子,或继续袖手观望,或暗中推波助澜,或干脆亲身走上赌桌……

南簪只是凭借那串灵犀珠记起了之前数世记忆,并不完整,这自然是陆尾早就在这件山上至宝上动了手脚的缘故,免得陆绛在这一世成为大骊太后南簪,头发长见识短,自以为是,不顾大局地一个发狠,就痴心妄想与家族划清界限。中土陆氏当然不是没有手段让南簪回心转意,只是如此一来,白白消耗手段,对中土陆氏,对大骊王朝,都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皇帝宋和,还是藩王宋睦,都极有可能会因此敌视中土陆氏。

陆尾说道:“既然陈山主没有滥用剑术,说明双方还有商量的余地。”

已经重新站在公子身后的小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开了眼界:好家伙,变着法子自寻死路,浩然天下的仙人境修士胆子就这么大吗?佩服佩服,要是当年自己有这种胆子,早就去找三教祖师干架了吧?

陈平安点头说道:“也好,让我可以顺便知道陆氏祠堂里边的续命灯是不是比一般祖师堂的更高妙些,是否能够让一位仙人不跌境,仅仅是此生无望飞升而已。”

他抬起右手,掌心山河脉络当中凭空浮现出一枚六满印。

陈平安手托这枚古老的五雷法印:“那就请你去跟某位外乡道友做个伴,巧了,两位都曾是仙人。”

托月山一役,印章四面总计三十六尊“闭目”神灵,皆已被身负十四境道法的陈平安“点睛”开天眼。

祭出法印,雷君电母、雨师风神在内,三十六神灵同时睁眼,各司其职,衬托得陈平安如那手握阴阳造化的上古得道之士,在掌心自成天地,天道循环。

陆尾脸色剧变,实在是由不得他故作镇静了。

点燃续命灯,彻底脱胎换骨,更换一副皮囊。他除了跌境外最怕一事,就是“死得不干不净”,魂魄被外人拘拿,脱困不得,落个类似“骨肉分离,天各一方”的尴尬境地。对于重塑肉身、魂魄的修道之人而言,一旦重新登山修道,却犹有“前世前身”的红尘纠缠,无异于雪上加霜。

可陈平安只是一位剑修,最多还有纯粹武夫的身份,如何精通雷法符箓,关键还学了一门极为上乘的拘魂拿魄之法?

以雷局锻造出来的炼狱,寻常练气士不知真正厉害所在,无知者无畏,深知内幕的阴阳家却是无比忌惮——雷局别称天牢!

更让陆尾心生悲愤,再转为凄凉心境的,还是那枚法印的天字款竟是以极其罕见的倒印法篆刻“令,敕,沉,陆”四字。不是符箓大家,绝不敢如此颠倒行事,故而定是自家老祖陆沉的手笔无疑了!

陆尾仍是不敢相信,一个修道岁月才半甲子的陈平安,就能够凭借自身符箓造诣倒刻符文,况且这枚法印的品秩如此之高,存世如此之悠久。如果不是确定眼前青衫男子的身份,陆尾都要误以为是龙虎山天师府的某位黄紫贵人了。

陈平安喊道:“小陌。”

南簪赶紧转头,伸手挡住那些符箓崩碎开来的漫天符光。

所幸又是一张用以替死换命的斩尸符,只是陆尾真身依旧被小陌一只手牢牢按住。小陌双指并拢,轻轻拍了拍“陆尾”的肩头,再次将他敲成粉碎。

三张斩尸符都已经用掉,南簪一脸呆滞:这就算是谈崩了?自己还没开口说话呢。

既然陈平安都要与整个中土陆氏撕破脸了,一个陆绛能算什么?

陆尾好像心知必死,语气平淡:“陈平安,你不要欺人太甚。要杀便杀,何必辱人?”

那个陌生故意没有去动自己的这副真身,而那个心机深沉的年轻人好像笃定自己要使用其余两张真相符,然后作壁上观,看戏?

小陌感慨道:“天下学问,教人为难。既说人做人留一线,得饶人处且饶人,又教我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以免反受其害。”

接下来一幕,更让陆尾道心不稳。

青衫客掌心起雷局!雷法浩荡,道意精纯。

陆尾越发大惊失色,下意识后仰身体,结果被神出鬼没的小陌再次按住肩头。

小陌微笑道:“既然心意已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个什么,显得不豪杰。”

陈平安冷不丁说了一番让南簪如坠云雾的言语:“齐先生当初在骊珠洞天能让陆尾求死不得,我当然差得远了,只能让你求死容易,觅活稍难。陆尾,以后你在家祠堂里点灯续命了,还需记得一事,以后不管在何地何时,只要见着了我,就乖乖绕路走,不然对视一眼,等同问剑。”

陆尾再无半点世外人的出尘气象,急匆匆说道:“陈平安,有话好说,本命瓷一事,实不相瞒,我确实无法擅自定夺,但是我可以马上飞剑传信中土陆氏,恳请家主亲自回信,一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陆尾当然不愿就此沦为一具魂魄分离的牵线傀儡。

只见那个年轻人双手笼袖,笑眯起眼,思量片刻,视线偏移:“小陌啊,聊得好好的,又没让你动手,干吗与陆老前辈怄气?”

小陌立即点头道:“是小陌冲动了。”

然后拍了拍陆尾的肩膀,像是在拂去灰尘:“陆老前辈,别见怪啊,真要见怪,我也拦不住。只是切记,千千万万要藏好心事,我这个人心胸狭窄,不如公子多矣,所以只要被我发现一个眼神不对劲,一个脸色有煞气,我就打死你。”

陆尾身体紧绷,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南簪则恨不得把桌对面那张笑脸挠出来。

陈平安身体前倾,左手重新拿回那根筷子,指了指一旁被小陌始终拘禁在原位的陆尾:“只需要我做一件小事?你和中土陆氏的胃口可比南簪的大多了。”

筷子每一次轻轻晃动,都能让南簪道心震颤。

陆尾疑惑道:“陈山主何出此言,是不是误会了?我连那桩小事是什么都没说。”

陈平安盯着陆尾,然后叹了口气,有些神色恍惚,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把我当作一棵田间垄边的稗草啊。可我如今已经读过不少书,不再是那个连本拳谱都不会看的窑工学徒了。”

他手持筷子,站起身,开始绕着桌子缓缓散步,其间又瞥了眼桌子。

既是自己的棋局,又是陆氏某种试图以天象地理作为更大棋盘的隐晦手段。

说不定郑居中先前让自己不要选址桐叶洲,其实还有某种深意,甚至就是一种需要自己去刨根问底的暗示?谜题谜底之所在,就与阴阳家陆氏有关?

比如今天待客的南簪、陆尾两人,一男一女,就涉及阴阳两卦的对峙。那么与此同理,宝瓶洲的上宗落魄山与桐叶洲的未来下宗,自然而然就存在一种类似的山势牵引。

其实在陈平安看来,所谓的山水相依的最大格局,难道不正是九洲与四海?

没有任何征兆,小陌以双指割掉陆尾的头颅,同时以后者体内蛰伏的无数道剑气将其镇压,使其无法动用任何一件本命物。而刚刚闲庭信步绕桌一圈的陈平安则一个手腕翻转,驾驭雷局,将陆尾的魂魄拘押其中。

南簪咽了咽口水。

陈平安手托雷局继续散步,只是视线一直盯着那张桌面。小陌则将那颗头颅轻轻放回脖子上边,微微屈膝,左右张望一番,稍稍移了移头颅的位置——先前有点歪了。

陆尾暂时死不了,好歹是个仙人。

南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疯子,都是疯子。

南簪知道,真正的疯子不是眼神炙热、脸色狰狞的人,而是眼前这两个神色平静、心境古井无波的,话不多说,事没少做。

陈平安收回视线,低头端详掌心雷局中的仙人魂魄,微笑道:“对不住,如此斩杀仙人,确实是晚辈胜之不武了。稍等片刻,我还需要再捋一捋思路,才能牵起个线头。”

归功于文庙功德林、人云亦云楼以及大骊钦天监三处的藏书,又因为陈平安早就对中土陆氏“仰慕已久”,涉及当年剑气长城的十三之争,以及被邹子拿来针对自己的陆抬和“刘材”,所以陈平安这些年对阴阳家和中土陆氏的暗中探询可以说是不知疲倦。

中土陆氏的一姓家学就几乎等同于阴阳学,完全可以将陆氏视为浩然天下一座最大的钦天监,海纳百川,藏书极丰。

就像宝瓶洲的云林姜氏,在从中土迁徙之前,祖上曾是上古时代的大祝,负责祭祀祈祷之事,着青衣朱裳、无冕旒之祭服,常驻祠内,专事鬼神,职掌天下读祝,祈福祥永贞,天人和同,常有大年。

中土陆氏的先祖在浩然历史上曾是文庙六官之一的太卜。如今山下王朝六部衙门的别称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源于这上古文庙六官,而太卜其中一桩职责就是看管一部极有来头的经书。那部后世三教百家皆有所涉猎的群经之首并无任何禁止,读书人可能只需要十几文钱就能买上一部。但是还有两部大经却是被束之高阁了,因为涉及太多具体、翔实的修行之法,前者如祖山、大岳,后者如两座储君之山。两部辅经的其中一部放在文庙功德林的麟台,另外一部的初刻本好像就藏于陆氏司天台一处名为芝兰署的秘境。不同于一般阴阳家五行相克的学说,传闻此书以艮卦开始,学问命理如山之连绵。先前陆尾亲口说陆氏有《地镜》一篇,估计就是来自这部大经的分支。

总之你陆尾所谓的那件小事,注定绕不开自己与落魄山的命理,甚至陆氏在桐叶洲北方地界早有谋划了,比如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处看似上天垂象的形胜之地,却是陆氏用以勘察三元九运、六甲值符的某种山川坐标。

“我的人生轨迹如水长流,与我的山头不动,上下两宗遥遥对峙,双方共成经纬线?只不过你们中土陆氏的这场观道还需要一条脉络的起始点,就是你们希望我答应的那件小事?事情肯定不大,我相信,但是这件小事肯定会在未来岁月里牵扯出数量最多的伏线和引线。怎么,故伎重施,你们陆氏是把我当成那位大骊先帝了?陆尾,你自己说说看,该不该死?”

陆尾的“尸体”呆坐原地,全部魂魄在那雷局内如置身油锅,时刻承受那雷池天劫的煎熬,苦不堪言。

不是陈平安的言语戳中了这位陆氏老祖的心思,而是寥寥数语,像是帮着陆尾点破了天机。

弃子。原来自己比南簪好不到哪里去,皆是家主陆升眼中可有可无的弃子。

陈平安瞥了眼掌心牢笼内的陆尾魂魄,啧啧道:“竟然只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有点让人失望了。”

合拢手掌,五雷汇聚。

如天地并拢,来自陆尾神魂的那种无声哀嚎让仿佛刺破耳膜的南簪抱住脑袋,她才发现痛苦的来源是自身道心的震颤和心湖的翻涌。

陈平安抬起头望向南簪,南簪满脸痛苦之色,艰难开口道:“我已经派人将本命瓷的碎片偷偷放回骊珠洞天了,连陆尾都不知晓……我当然要为自己谋一条退路,但是到底藏在哪里,你只管取走我手上的这串灵犀珠,一探究竟……”

按照南簪的小算盘,这个泥腿子跟陆尾谈妥了,她大不了让人从小镇取回本命瓷;谈不拢,比如陆尾准备将自己舍弃,那就怨不得自己独自跟陈平安做买卖了。你们陆氏真当大骊王朝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我是南簪,出身豫章郡的大骊太后,不是什么陆绛。

陈平安用一种可怜的眼神望向南簪:“玩弄心计,凭你赢得过陆尾?想什么呢?那串灵犀珠已经彻底作废了,趁着陆尾不在场,你不信邪的话,大可试试看。”

南簪如遭雷击,立即低头,伸手捻动一颗颗灵犀珠。原本蕴藉灵彩的珠子好像失去了一层山水禁制障眼法,变得黯淡无光,呈现出一种枯死之象。

小陌悄悄收起那份剥削掉灵犀珠的剑意,疑惑道:“公子,不问问看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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