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岭之轻轻推开门,姚镇说道:“有些乏了,我先睡一觉,不过好像还能醒来,不像以往每次闭眼就没睁眼的信心了。”
姚岭之将爷爷小心搀扶,让老人重新躺下休息。
陈平安没有立即离开屋子,姚仙之反而拉着姐姐先行离开。
姐弟二人站在外边廊道低声言语,姚岭之说道:“师父很奇怪,直接问我一句来者是不是姓陈……莫不是与陈公子是旧相识?”
姚岭之的武道师父正是大泉首席供奉,来自藕福地的磨刀人刘宗。只不过这位磨刀人并未泄露身份根脚,在嫡传弟子姚岭之面前都没有提及他的家乡。
姚仙之有些心不在焉,突然问了个问题:“皇帝陛下又不是修道之人,为何这么多年姿容变化那么小?陈先生是剑仙,变化尚且如此之大。”
姚岭之压着火气:“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在别处就算了,在自家,你能不能别这么生疏?你知不知道近之姐姐每次见你这么故意恪守君臣之礼,她有多伤心?!”
姚仙之神色淡然:“都当了皇帝,有些小小的伤心算什么。”
姚岭之压低嗓音,脸上怒容却更多,气呼呼道:“不就是当年那场宫门外的早朝斗殴吗,你到底还要埋怨近之姐姐多久才能释怀?!你是姚家子弟,能不能稍稍顾虑一下庙堂大局?你知不知道,所谓的一碗水端平,到底有多难?近之姐姐真要公道行事,再不偏不倚,落在别人眼里,也只会认为是她在偏心姚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你信不信,近之姐姐如果只是皇后娘娘,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那些袍泽,一个个都会被朝廷极为偏袒。何况近之姐姐私底下跟你暗示多少次了,让你耐心等着,先受些委屈,因为许多眼前的亏欠都会从长远处找补回来。你好好想一想,近之姐姐为了小心平衡官场山头,多少功劳显赫的姚家嫡系和庙堂盟友会在那二十四功勋当中落选?难不成就你姚仙之委屈?”
姚仙之双臂环胸:“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咱们都是帝王家了,道理我懂。如果不顾虑大局,我早撂挑子滚出京城了,谁的眼睛都不碍,不然你以为我稀罕这个郡王身份,稀罕什么京城府尹的官职?”
按大泉律,郡王与国公并为从一品。如今除了曾经在大泉一枝独秀的申国公府,已经多出了八位国公爷,文武重臣皆有,大将军许轻舟就是其中之一。
姚岭之恼得一拳砸在弟弟肩头:“你就是个只顾自己心情,半点不讲道理的憨货!”
姚仙之被一拳打得身形一晃,一截袖管就跟着轻轻飘荡起来,看得姚岭之眼眶一红,想要与弟弟说几句软话,只是又怕说了,姚仙之更加任性,一时间百感交集。曾经不惜与一位藩王拔刀相向的妇人,竟是只能转过头去,自顾自擦拭眼泪。
一袭青衫,轻轻开门,轻轻关门,来到廊道中。
姚岭之赶紧收拾情绪,与陈平安说道:“陈公子,京城这边不会有人胡乱探究你的身份,今天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会有人秘密飞剑传信去往南边,这个我实在没办法拦住。”
陈平安与她道了一声谢,然后对姚仙之笑道:“你小子就该滚去边关喝西北风,确实不适合当什么八面玲珑的京城府尹。”
姚仙之眼睛一亮:“陈先生,你与爷爷提一嘴?你说话最管用了。都不用当什么独掌一军的武将,我确实也没那本事,随便一个斥候都尉,从六品武官,就足够打发我了。”
陈平安笑道:“没问题啊,当然可以帮忙,但前提是你姐方才与你说的道理你真懂了,不然以后京城随便遇到点事情,稍有风吹草动,你都只会意气用事。你以为自己只是个斥候都尉,可在别人眼中呢?估计耳边几句煽风点火,又有哪个袍泽兄弟在官场受了委屈,你就敢率领几百精骑一路杀到蜃景城吧?换成我是皇帝陛下,让你当个关起门来的太平郡王是最轻松的,管你还能不能再为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袍泽兄弟打抱不平。宫门外的朝会斗殴?踹翻了几个文官老爷啊?说来听听。啧啧,好家伙,当自己是一洲山下无敌手的止境武夫,还是术法通天的山巅上五境仙师啊?”
“年少无知,冲动,冲动了不是?这不都是跟陈先生学的,遇见不平事,管他有的没的,先出拳再说。”姚仙之一开始听着挺失落,可是越听到后边越开心,嘿嘿笑道,“陈先生你是没见到那一幕,那一大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要不是许轻舟当时拦着,我一个人就能全部掀翻在地。如今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别说是什么侍郎了,一个户部员外郎都骂不得打不得,金贵得很,早知道当时我就趁着天黑多踹几个。”
姚岭之听得无奈,不过松了口气。好歹在陈公子面前,这个弟弟不会再说那些阴阳怪气,只会教亲近之人伤心不已的言语了。
陈平安伸出手,抖了抖姚仙之那截空荡荡的袖管,非但没有言语安慰,反而打趣道:“亏得是当府尹大人,没有单枪匹马闯荡江湖,不然堂堂五境的武学大宗师,一个独臂神拳的绰号是跑不了的。怎么回事,是给上五境大妖砍的?如果不是的话,就别跟我扯了,没什么好说道的。”
姚岭之小心翼翼瞥了眼弟弟,不承想姚仙之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一脸得意地道:“战场上,险之又险,是一个地仙境界的妖族畜生,剑修!东躲西藏,朝我下阴招,一道剑光掠过,好家伙!他娘的,起先我都没觉得疼。”
陈平安看了眼姚岭之,姚岭之笑道:“听他胡吹。乱军中,不知道怎么就给人砍掉了一条胳膊。不过当时仙之附近确实有个妖族剑仙,出剑凌厉,剑光往来极多。”
陈平安点头道:“那就当是被剑仙砍掉的,不然酒桌上没牛皮可吹。”
姚仙之满脸期待,小声问道:“陈先生,在你家乡那边,打仗更狠,都打惨了,听说从老龙城一路打到了大骊中部陪都,你在战场上有没有碰到过货真价实的大妖?”
陈平安想了想,笑答道:“碰到过一些,有些交过手,有些不近不远的,只能算是双方勉强打过照面。”
姚仙之继续道:“陈先生,我可是说大妖,上五境的那种!有几只?一手之数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对陈先生的佩服可就要少一半了。”
陈平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以后别再这么跟人聊天了。”
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哈哈大笑。不知不觉间,他开始瘸腿走路,再无遮掩,一只袖子也飘飘荡荡随它去。
姚岭之跟着笑了起来。从打仗到如今,她好多年没见弟弟这么笑容灿烂了。
有些道理,其实姚仙之是懂的,只是不太愿意懂。好像不懂事,好歹还能做点什么,懂事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所以无论是已经成为皇帝陛下的姚近之与他说什么,还是一直视为姐姐的姚岭之与他说几句,他都听不进去,不然心里边只会更难受。
三人离开这处院子,重新回到姚仙之的住处。
姚岭之犹豫了一下,与陈平安说道:“陈公子,我拜了个师父,在大泉京城当了多年的供奉,是位武学宗师。先前他好像瞧见了你的身影,就立即赶到,问姚府客人是不是姓陈,我没回答,不过可能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看出了什么,所以让我捎句话,说他认识种夫子,当年他还与种夫子一起对付过俞姓剑仙。”
陈平安点头道:“我与姚姑娘的师父确实是旧识,如果府上没什么忌讳,我就架子大一些,让他多跑一趟,来这边叙旧。”
姚岭之说道:“那我这就去喊师父过来。”
陈平安问道:“那位埋河水神娘娘如今是在碧游宫?”
姚仙之笑道:“没呢。她的金身碎了大半,说自己没脸当水神了,偏不去碧游宫,每天就在钦天监的剑房眼巴巴等着文庙的一封回信,说她认得文圣老爷,连那左大剑仙还有文圣老爷的一个小弟子都见过,都认得。所以她要试试看寄封信给那个德高望重、学究天人,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文圣老爷,看能不能帮她个忙,向山上神仙为我爷爷讨要一枚更好的救命水丹。因为她知道自家碧游宫水府的丹药不济事,帮不了皇帝陛下和我爷爷。”
他说完又赶紧补充:“对文圣的那些个溢美之词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与她喝酒后,她掰着手指,一口酒嗝一个说法,说得神色无比认真。只不过我是不太信的,文圣一脉那三位,我估计她一个都没见过,喝高了与我吹牛呢。虽说左大剑仙曾经的确身在桐叶洲,但是如何会主动去碧游宫做客,与她见面?没这样的道理嘛。”
陈平安起身与没走多远的姚岭之说道:“劳烦姚姑娘再与水神娘娘也打声招呼,就直接说我是陈平安好了。”
姚岭之离去帮忙捎信,陈平安问了姚仙之一些昔年大泉战事的细节。
刘宗很快就登门来到,老人应该是根本就没离开姚府太远。
陈平安起身抱拳:“刘前辈。”
姚仙之则起身握拳轻轻敲击心口:“见过刘供奉。”
磨刀人刘宗朝姚仙之点点头,然后揉了揉下巴,直愣愣地看着陈平安,感叹道:“陈公子越发英俊如谪仙了,很容易让我遥想自己当年啊。”
姚仙之一头雾水。听这意思,陈先生与刘供奉当年关系极好?
三人落座没聊几句,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就急匆匆御风而至,瞪大眼睛,确定了陈平安的身份后,她一跺脚:“水酒和鳝鱼面都没了,咋个办?!”
大泉和北晋接壤的边境线上,数十骑正护送着大泉女帝姚近之前行。
最为靠近姚近之的两骑,一个是来自中土神洲的姿色平常的上五境中年女修,另一个是临时被姚近之召来的松针湖水神柳幼蓉。
她们身后三骑,除了两名边关实权武将外,还有一个气态雍容的年轻男子。他身穿道袍,头顶金冠,正是大泉一等供奉邵渊然。邵渊然以及他师父尹妙峰与边关姚氏可谓相识已久,如果不是有刘宗的存在,邵渊然都有可能成为大泉姚氏的首席供奉。
数十骑绕过了重建如初的狐儿镇,反正也就是黄泥墙几堵,衙门也跟草窝似的,一如当年,重修不难。只是狐儿镇外边的那间客栈如今只留下一处断壁残垣,姚近之在此驻马不前,这位年已四十却依旧姿容绝美的皇帝陛下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曾经的这里,有当掌柜的姑姑姚九娘,当厨子的三爷,当店伙计的小瘸子,还有个当了挺长一段时日账房先生的书院君子钟魁。
姚近之幽幽叹息一声:都已物是人非了。仙之好像离开了边关和沙场就一下子变成了喜欢意气用事的少年,可是京城府尹这个位置,她能放心交给别人吗?岭之的孩子们如今也都开始喊自己“皇帝陛下”,而不再稚声稚气地喊“姨”了。他们长大懂事了,但自己还是更喜欢拿龙袍袖子擦口水的他们。
最终骑队去往一处渡口,姚近之停马在一处山坡顶上,眯眼望去,好像光阴长河倒流,被她亲眼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当年就是在这里,有过一场针对姚家的阴险袭杀,刺客就两人,一个剑修,一个身披甘露甲的武夫。两人分别倚仗着一把飞剑和宗师境界杀人如麻,手段极其残忍。早年谁都觉得那两名刺客是被北晋国重金聘请的山上杀手,为的是让姚家铁骑失去主心骨,后来事实证明,那两人如今确实在北晋身居高位,其中一人甚至当下就在去往金璜府的北晋官道上。可姚近之就是觉得不合常理,因为北晋国那边从先帝到边军大将都没必要多此一举。爷爷当时即将赶赴蜃景城担任兵部尚书,算是卸甲养老了,以北晋国谍子的手段,肯定早已获悉。
但是姚近之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比如一旦刺客得逞,成功刺杀了爷爷和那支姚家边骑,那么刘茂和高树毅那伙人关押包括金璜府君在内的一大拨北晋山水神祇就会师出有名,而她后来的夫君刘璜当时就在边境接应。
这位已经沦为“大泉先帝”的刘璜,相较于军功卓著的兄长刘琮,一直缺少军中力量的支持,双方那些年的平衡,源于一国文武被两位皇子各占“半壁”,谁都无法越界。大皇子刘琮在读书人心目中太过蛮横,二皇子刘璜是嫡出,而且文采斐然,以礼贤下士著称于世。
刘璜与姚近之的姑父李锡龄一直关系莫逆,李锡龄是翰林出身,担任过侍讲学士,所以与刘璜可谓亦师亦友,早年就在朝野上下有那储君储相两相宜的说法。事实上,老皇帝刘臻早就下定决心,希望嫡子刘璜能够继承大统,让长子刘琮成为一国藩屏。只是刘臻病得太过突然,打乱了他原本循序渐进的安排,他必须要让嫡子刘璜迅速掌握一支嫡系兵马,用来掣肘南北两边桀骜不驯的铁骑……当年刘臻临终望向刘璜的时候竟然笑了,而刘璜却没来由慌了神色。那一刻,姚近之好像就明白了一切,只是她立即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大泉女帝翻身下马,动作无比娴熟。姚家子弟历来弓马熟谙,姚近之虽然不算习武之人,但是也挽得弓,会些技击之术,比起一般市井讨生活的江湖武把式来,不会逊色。
姚家人当了皇帝,到头来姚家亲信和嫡系,除了一小撮庙堂和军伍关键位置,其余好像要处处矮人一头。这样的事情听上去很是滑稽可笑,但事实如此,不得不如此。
有些时候,她不得不做那假设:是不是让那鬼鬼祟祟修什么仙家术法、自称什么龙洲道人的刘茂当了皇帝,那么无论是姚家在史书上的千秋声誉,还是姚家子弟捞到手的实惠,反而会更好,官帽子更大且更多?至于数代人之后,国公府姓氏里边还有没有姓姚的,她姚近之一个柔弱女子还管什么,又能管什么?刘氏立国两百多年,最后不就只剩下个申国公府?
姚近之眯起一双动人至极的桃眼眸:至于藩王刘琮,就算了,此人在水牢里边装疯卖傻,撑不了几年。当年刘琮这个王八蛋可谓狂妄至极,如果不是岭之始终陪着自己,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到最后是怎么个凄惨境地,那就不是几本污秽不堪的宫闱秘本流传市井那么幸运了。
姚近之一手持缰牵马,沉默许久,突然问道:“柳湖君,听说北晋那个担任首席供奉的金丹剑修曾经与金璜府有旧?”
柳幼蓉战战兢兢地道:“回禀陛下,当初我夫君并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误以为是一位剑术不错的江湖豪杰,才会送他几壶兰酿。”
柳幼蓉生前就只是北晋北地郡城一户书香门第出身,都不算什么真正的大家闺秀,她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与微服远游的郑素一见钟情,然后狠下心来,舍了阳寿不要,嫁给了那位金璜府君。
姚近之笑道:“人无私心天地宽。幼蓉,你别多想,我如果信不过你们夫妇,就不会让你们俩都重返故地了。”
柳幼蓉不清楚什么帝王心术,更不理解那些官场上的规矩,只知道皇帝陛下方才的“幼蓉”,比起先前那个“柳湖君”的称呼更亲切,所以她就松了口气。而且这位水神娘娘都不知道掩饰,赶紧小心措辞,与皇帝陛下说了几句不缺礼数的言语,无非是谢恩、感激之类的。
其实早年在蜃景城形势最为危险的那些岁月里,姚近之给她的感觉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姚近之会经常眉头微皱,独自斜靠栏杆,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柳幼蓉眼中,还是那会儿的姚近之更好看些,哪怕同样是女子,都会对那位身世凄楚的皇后娘娘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姚近之笑了起来。大概只有柳幼蓉这样的单纯女子,再多几分运气,才能真正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姚近之想着想着,便收起了笑意,最终面无表情——烦心事太多。
比如如今的大泉礼部尚书李锡龄也太过书生意气了,没少敲打既是家族晚辈又是官场后生的姚府尹,而且十分刻意。怎么,是想要以此邀名?都是一部尚书了,还想当多大的官,赢得多大的声望?是求个大泉立国以来才三人获封的文正谥号?
邵渊然心有所动,只是依旧没有转头去看姚近之:她如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测了。
姚近之想起先前来自松针湖的飞剑传信。柳幼蓉当然没资格翻阅密信,姚近之转头望向这位傻人有傻福的湖君娘娘,笑问道:“你们金璜府来贵客了,郑府君有没有跟你提过,有一位昔年恩人?”
密信上说金璜府来了个登门做客的青衫男子,应该是个纯粹武夫,看不出真正的深浅,可能是金身境。他身边跟着一个手持绿竹杖的年轻女子,还带着五个孩子。
给皇帝陛下查阅的密信需要尽量言简意赅,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写在信上,不过松针湖那边的存档肯定会更加详尽。
柳幼蓉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少年模样,白袍背剑,腰间还系着一只朱红色酒葫芦……”
姚近之冷着脸说道:“知道了。”而后重新翻身上马,神色淡然,“去松针湖看看。”
柳幼蓉大为意外,好像皇帝陛下逛过了狐儿镇一带,就该重返蜃景城了。只不过她一个小小湖君,哪敢质疑。
姚近之抬头看了眼天色。是谁说过日月天地两轮眼,万言不值一杯水?又是谁说那人间路窄酒杯宽?太多年没去照屏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姚近之动作轻柔,抬起手指揉了揉鬓角,都不敢去触碰眼角。她有些伤感,但是她又眉眼飞扬。她告诉自己,去了松针湖水府驻跸,就在那边停步。她偏不去金璜府见谁,要见面也是他来见自己。
她突然与柳幼蓉笑道:“到了松针湖,你再亲自回信一封,免得让郑府君担心。”
看着那团浓郁龙气的移动方向,坐在渡船栏杆上的崔东山一手环胸,一手抵住下巴,做沉思状。他没来由地瞥了眼蜃景城,只觉得藏龙卧虎。原因很简单:那里是观道观那座水井的井口地界。
倪元簪只不过是离开水井的福地人物之一,所以骑鹤城才有那句好似谶语的童谣流传开来:“青牛谁骑去,黄鹤又飞来。”不出意外,是那邹子的手笔了。也就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算计,也谁都能算计的家伙敢这么调侃观道观的老观主。当年还比较年轻的老王八蛋跟着先生的先生一起游历观道观那会儿,都还没这份胆识,见着了那个臭牛鼻子老道,还得乖乖喊一声“前辈”,然后下了一局棋。当然他赢了,所以老道长交出了那根玉簪。至于邹子,此人最喜欢奇思异想,最擅长的就是落子不生根,所有棋子游移不定,自然生发,好像遍地开,最终结果却总是他所求。邹子比起他的师妹,道行高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崔东山转过头,望向那个还在走桩练拳的小胖子:“无敌小神拳,咱们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