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唯恐大梦一场

蒋观澄?严律哑然失笑。

崔东山抬起头:“怎么,你这亚圣一脉子弟,想要与我在棋盘上文斗,过过招?”

严律摇摇头,笑容恬淡,神色从容,道:“你认错人了,我严律虽然不是亚圣一脉子弟,但是也很清楚,亚圣一脉门生弟子,循规蹈矩,谨遵圣贤教诲,从不做无谓的意气之争,道理在书上在心中,不在剑上拳头上,当然也不会在棋盘上。我不是亚圣一脉,尚且知晓此理,更何况是亚圣一脉的万千学子。以为然?”

崔东山疑惑道:“你叫严律,不是那个家里祖坟冒错了青烟,然后有两位长辈都曾是书院君子的蒋观澄?你是中土严家子弟?”

严律板起脸,沉声道:“请你慎言!”

崔东山摆摆手,一手拈子,一手持棋谱,斜眼看着那个严律,一本正经道:“那就不去说那个你嘴上在意、心里半点不在意的蒋观澄,我只说你好了。你家老祖,就是那个每次青神山酒宴都没有收到请帖,却偏偏要觍着脸去蹭酒喝的严熙,‘享誉’中土神洲的严大狗腿?每次喝过了酒,哪怕只能敬陪末座,根本没人鸟他,偏还喜欢拼了命敬酒,离开了竹海洞天,就立即摆出一副‘我不但在青神山上喝过酒,还与谁谁谁喝过,又与谁谁谁共饮’嘴脸的严老神仙?也亏得有个家伙不识趣,不懂酒桌规矩,不小心道破了天机,说漏了嘴,不然我估摸着严大狗腿这么个名号,还真流传不起来。严公子,以为然?”

严律脸色铁青。

崔东山眨了眨眼睛,接着道:“言语而已,轻飘飘的,读书人的气量何在?为何要对我动杀心?并且问心无愧,自认杀我绝对有理,你怎么做到的?你就不怕我胆子小,直接被你吓死?真不怕我大师伯把你剁成肉泥啊?还是说,因为看不出我修为高低,又忌惮我家修士境界高出天外的先生,外加你自己又是个废物,所以才忍着,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想啊,按照这么个道理,再按照你们的规矩,你与我那个你们嘴中的大师伯,岂不是一类人?只不过你严律是老狗腿教出来的小废物,故而剑术在粪坑,我家大师伯剑术在天上,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区别而已。”

严律咬牙切齿,双手握拳,最终却微微一笑。

崔东山放下棋子与棋谱,深呼吸一口气,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姿势,笑容灿烂道:“瞅瞅,你们的道理,我也会啊。果然讲你们的道理,更简单些,也舒心些。”

崔东山摆摆手,满脸嫌弃道:“严家小狗腿速速退下,赶紧回家去舔你家老狗腿的腚儿吧。你家老祖道行高,屁股上那点残羹冷炙,就能喂饱你,还跑来剑气长城做什么?跟在林君璧后面摇尾巴啊?练剑练剑练你个屁的剑。也不想想咱们林大公子是谁,高风亮节,神仙中人……”

严律即将祭出飞剑之际,林君璧刚好站起身,朝这边道:“行了,崔东山,我与你下棋便是,这点言语交锋,不说也罢。”

崔东山一手捏鼻子,一手招呼道:“林公子快快坐下,我只能靠你的仙气,来帮忙驱散这些尿臊味了。”

严律依旧想要出剑,却被苦夏剑仙以言语心声阻拦道:“左右不会为左右自己出剑,却会为文圣一脉出剑,并且绝对不管你是谁,是什么境界。”

严律脸色微白,跃下城头,返回蒲团那边。

与林君璧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君璧拍了拍严律的肩头,微笑道:“有我呢,我剑术不行,棋术还凑合,对吧?”

受尽委屈与屈辱的严律重重点头。

林君璧抖了抖双袖,轻轻坐在棋盘对面。

崔东山轻轻搓手,满脸惊讶且艳羡道:“林公子言行举止,如此仙气缥缈,一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不然怎么可以做到如此行云流水、仙气磅礴的?绝无可能,绝对是一种无形的天赋神通!”

林君璧笑道:“我说了,言语机锋无甚趣味,下棋便是。你若是再这么无赖纠缠,就不与你下棋了。”

崔东山正襟危坐起来,问道:“赌点什么?”

林君璧摇头道:“不赌,棋盘上只分胜负。”

崔东山也摇头道:“下棋没彩头,有意思吗?我就是奔着挣钱来的。”

说到这里,崔东山转过头,刚刚有点棋手风范的白衣少年郎,使劲招手笑道:“郁姐姐,这边这边,我要与林公子下棋了,且看我如何赢他!”

林君璧也抬起头,只是相较于崔东山的口无遮拦,同样俊美皮囊神仙客一般的林君璧,却是风度翩翩,朝那郁狷夫无奈一笑。

郁狷夫面无表情。

朱枚忍俊不禁,亲昵喊郁狷夫为“在溪在溪”,然后哀叹道:“果然是个傻子。”

郁狷夫心中百感交集。

果不其然,对方算准了朱枚会与自己说此事,也算准了自己会出现,而自己这个郁家女的出现,自然会激起林君璧这种人的一丝争胜之心,对于修道之人而言,一丝一毫的芥子念头,都不是小事。

依旧都在这个崔东山的算计之内啊。

郁狷夫没走近对弈两人,盘腿而坐,开始就水啃烙饼。朱枚想要去棋盘那边凑热闹,也被郁狷夫拦下,让朱枚陪着她闲聊。

崔东山望向郁狷夫的背影,轻声感慨道:“我这郁姐姐,若是能够多看我一眼就好了,可助我棋力暴涨,胜算更多。”

林君璧屏气凝神不言语。

崔东山转过头,道:“小赌怡情,一枚铜钱。”

林君璧问道:“铜钱?”

“不然?一枚雪钱,还算小赌?”崔东山啧啧道,“林公子真有钱。”

林君璧笑道:“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一枚铜钱?是了,想着输也不多,赢了更大,毕竟赢了我一枚铜钱,比赢了一枚谷雨钱,更有说法,将来更能让看客听众们记住。”

崔东山震惊道:“我这神仙难测的绝妙心思,已经藏得如此好,林公子这都猜得到?我兜里那枚铜钱,岂不是要有离家出走改嫁他人的莫大风险?”

林君璧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眼前人给恶心到了。当然比起注定已经沦为一个天大笑话的严律,还是好了千万。今日对话,以后在邵元王朝,会有不少人听说。严律此后在剑气长城练剑,还有没有收获,很难说了。修道之人,心有芥蒂扫不掉,又涉及更棘手的家族声誉,至少也会害得严律比原本应该到手的收获,减去几分。

林君璧说道:“说定了,输赢都是一枚铜钱。猜先?”

崔东山问道:“林公子棋术卓绝,就不乐意让我三子?不想带着一枚铜钱大胜而归啊?”

林君璧已经伸手去棋盒,手攥棋子,无奈道:“能不能讲点规矩,你我虽是山上人,但是下棋猜先一事,还是要讲一讲山下规矩的吧?”

棋盘对面那个少年早已抬起屁股,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林君璧倒也不是没办法遮掩棋子声响,只是对方修为高低不知,如果是地仙境界,自己一旦如此作为,其实还是自己亏的。可下棋是双方事,林君璧总不能让苦夏剑仙帮忙盯着。

崔东山坐回原地,点点头,病恹恹道:“算你赢了先手。林公子棋术深浅暂时不好说,棋盘之外的棋术,真是很厉害,比那个差点就要用自己道理打烂自己脸的严小狗腿,是要强上许多许多。”

林君璧松开手,重新攥起一把棋子。

正因为林君璧率先守规矩,哪怕对方是上五境修士,也得跟着守规矩。未必天下事事应该如此,可终究在这棋盘附近,便该如此。

蒋观澄那些远远观战不靠近的年轻剑修,人人佩服不已。

双方先后落子。

林君璧神色自若,以一本存世极少的古谱《小桃泉谱》定式先行。这本棋谱巧妙在可以速战速决,精髓就在“以极有规矩,下无理先手”十个字上,只不过经不起最顶尖国手稍稍推敲。

林君璧落子不快不慢,对方始终落子如飞,好似胜券在握。

林君璧故意在几次关键手上,藏了拙,依旧下到了两百三十多手,这才输了。

一枚铜钱而已。何况真以为自己赢了棋,会让严律这种人感激涕零?

那就不是严律坏,而是林君璧自己蠢了。

什么时候偌大一个严家的名声清誉,需要靠一个邵元王朝的少年来挽救了?

林君璧只有输了,尽心尽力却遗憾落败,并且输得毫厘之差,严律才会真正感恩几分。输得太多,当然也不会。严律这种人,说到底,虚名便是虚名,唯有实在且切身的利益,才会让他真正心动,并且愿意记住与林君璧结盟,是有赚的。

林君璧投子认输后,笑道:“一枚铜钱,我当下身上还真没有。放心,我到了城池那边,会亲自与人借这枚铜钱,反正直到借到为止。到时候是我送钱上门,还是可以托人帮忙,都由胜者决定。”

崔东山轻轻呼出一口气,凝视着胜负一线间的险峻棋局片刻,然后立即抬头不再看,笑道:“难怪难怪,林公子肯定是偷偷看过了《小桃泉谱》。我就说嘛,我这百试不爽的神仙开局,从来只会让对手刚到中盘便认输的。”

林君璧笑了笑,不以为意。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如此。

崔东山想了想,又道:“林公子会不会亲自借钱,我总不能在林公子屁股后面跟着,我终究不曾学到严家门风的精髓啊。但是林公子是不是亲自送钱,我倒是有个想法,若是第二局我赢了,彩头归我,我就破天荒拿出一点国手风范来,林公子可以不用自己登门,让郁姐姐送钱来即可。若是林公子赢了……怎么可能嘛,我这人下棋,压箱底的本事那是绝对没有的,毕竟我的所有棋术棋着,都是他人压箱底之棋力,他人之神仙手,在我眼中处处是无理手……”

林君璧收起了棋子,就要站起身,然后瞥了眼,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那本《快哉亭棋谱》已经被白衣少年垫在了屁股下面。

林君璧依旧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此棋谱撰写之人,是邵元王朝的国手第二溪庐先生,第一人自然是林君璧的传道人,邵元王朝的国师。这位溪庐先生,却与林君璧切磋棋术极多,所以勉强算是林君璧棋道上的半师半友。

崔东山收拢了自己手边棋盒的棋子,肩头歪斜,抬起屁股,抽出那本棋谱,轻声笑道:“死活题死活题,真是差点笑死我,明明就是活死题活死题嘛,看多了,是真的会把活棋活活下死的。我们这位溪庐先生,用心深邃好良苦啊,不惜自毁名誉,也要让世间棋手看一看何谓反面例子,可敬可悲,可歌可泣。林公子,回头你一定要帮我介绍介绍,这般高风亮节的国手,以前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

林君璧抬起手,示意远处那些“自家人”就不要再说什么“自家话”了。一旦开了口,真正恶心的不会是崔东山,只会是他林君璧。当然,那些人估计有半数是真生气,替他和溪庐先生打抱不平,可还有半数,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撺掇拱火成功了,然后就可以看热闹,作壁上观。

林君璧根本不给他们这些机会。

被他阻拦了,再敢开口,自然就是脑子太蠢,应该不会有的。果不其然,没人说话了。

崔东山将那本棋谱随手一丢,摔出城头之外,自顾自点头道:“若是被蛮荒天下的畜生们捡了去,必然一看便懂,一下就会。从此之后,好似个个寻死,剑气长城无忧矣,浩然天下无忧矣。”

林君璧坐回原位,笑道:“这次算你赢了,你我再下一局,赌什么?”

崔东山笑道:“这次咱哥俩赌大点,一枚雪钱!你我各自出一道死活题,直到谁解不出谁输,如何?当然,我是赢了棋的人,就无须猜先,直接让先了,你先出题,我来解死活题。只要解不出,我就直接一个想不开,跳下城头,拼了性命,也要从把那棋谱奉若至宝、只觉得原来下棋如此简单的畜生大妖手中,抢回那部价值连城的棋谱。如果我赢了,林公子就乖乖再送我一枚雪钱。”

林君璧摇头道:“不解死活题,依旧是下棋。”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崔东山一脸讶异,似乎有些意外。

林君璧不敢掉以轻心,对方棋术,绝非严律之流可以媲美,此人棋力绝对不下于师兄边境。至于对方棋力最高到底在何处,暂时不好说,需要自己拎着对方的衣领往上提一提。

林君璧也懒得多看一眼对方的脸色,伸出一手,道:“这次换你,我来猜先。”

再下一局,多看些对方的深浅,毕竟又被此人拉上了溪庐先生,以及久负盛名的《快哉亭棋谱》。

只不过棋盘上的输赢依旧是其次,自己并不在乎输赢的名声,更何况难道输了,溪庐先生便不是中土神洲的一流国手了?难道《快哉亭棋谱》便会被赶出天下名棋谱之列了?

第二局棋,林君璧长考极多。

对方那白衣少年,长考更久,终于不再故意抓耳挠腮,或是偶尔故作为难,微皱眉头。

输赢依旧只在一线之间。

这次轮到林君璧凝视着棋盘许久。

对手最后三手,皆是妙手,棋力暴涨,棋风大变,棋理颠倒。

这让林君璧措手不及,只得在一场双方对弈中最长之长考过后,再次投子认输。

那白衣少年的神色有些古怪,道:“你是不是对《彩云谱》第六局钻研颇深?既然有了应对之策,哪怕输赢依旧难说,但是撑过当下棋局形势,毕竟还是有机会的,为何不下?藏拙藏拙,把自己闷死了,也叫藏拙?林公子,你再这么下棋,等于送钱,我可就真要喊你再下一局了啊。”

林君璧叹了口气,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扮痴?”

对方蓦然大笑,却是以心声说道:“当然知道,你林公子是想要通过两局输棋,让我觉得你通盘棋理宛如定式,然后等我开口说第三局,押重注,赢我一个倾家荡产,对不对?林公子,你们这些擅长下棋的大国手,心可真黑,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林君璧开口笑道:“第三局,一枚小暑钱。我会倾力下棋。”

崔东山握着拳头轻轻一挥,摇头道:“郁姐姐买我扇子的这枚小暑钱,可不能输给你。其他的小暑钱,随便你挑,反正我兜里也没有。”

崔东山转头喊道:“郁姐姐,你放心,我就算输了个底朝天,也会留下这枚姐弟情深义重的小暑钱!”

郁狷夫置若罔闻。

朱枚嘀咕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崔东山哈哈笑道:“小姑娘,大声点说,我们文圣一脉,被人当面骂,从不计较,有了道理,还要竖拇指,说你骂得好。但是背后骂人嘛,也成,别给我们听见了,不然翻书如吃屎,吃饭却喷粪,是要遭天打五雷劈的。”

朱枚有些慌张,坐得离郁狷夫更近了些。

林君璧笑道:“随便哪枚小暑钱都可以。”

崔东山突然说道:“再加一点额外的彩头,若是我赢了,你将那本《彩云谱》送给我。”

林君璧点头道:“可以。”

第三局,林君璧先行。

结果先手便大优,距离中盘取胜只差些许的林君璧,差点被对方下出无胜负的三劫循环。林君璧虽然始终神色自若,但是心中终于泛起了一股恼火。

双方一直下到了将近四百手之多!对于双方而言,这都是一场惊人收官。

除了下棋两人,已经没有人可以看出准确的胜负趋势。

林君璧在一次落子后,轻轻松了口气。

崔东山神色凝重起来,拈起棋子,身体前倾,长长伸出拈子之手,另外一手兜住袖口,免得打乱棋子,即将落子之时,林君璧心中大定,赢了!

崔东山突然一个抬手,对那微微错愕的林君璧摇晃肩头,道:“哈哈,气不气?气不气?我就不下这儿哩。哎哟喂,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呢,我这脑阔(壳)真不大,但是真灵光哩。”

这大概是大师姐附体了。包括朱枚在内,哪怕是那个不太喜欢下棋的金真梦,几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崔东山思量片刻,依旧是弯腰拈子,只不过棋子落在棋盘别处,然后坐回原地,双手笼袖,道:“不下了,不下了,能够连赢邵元王朝林君璧三局,心满意足了。”

白衣少年抬头望天,道:“今天的月亮圆又圆啊。”

嗯,大白天的,哪有月亮可看,少年是想起那位周澄姐姐了。

林君璧笑道:“是我输了。一枚铜钱,一枚雪钱,一枚小暑钱,回头我一起双手奉上。”

崔东山突然冷笑道:“哟,听口气,看待胜负很淡然嘛。怎么,是觉得老子陪你下了四百手,真当我们旗鼓相当了?逗你玩呢,看不出来吧?信不信我们什么彩头都不赌的第四局,我在八十手之内,就能够下赢一只趴在邵元王朝耀武扬威的井底之蛙?”

林君璧笑道:“哦?”

崔东山又嬉皮笑脸了,道:“你还真信啊?我赢了棋,还是三局之多,钱挣得不多,还不许我说点大话过过瘾啊?”

崔东山收敛笑意,看向棋子密密麻麻的复杂棋局,啧啧道:“你我哥俩好,一起下出了这么个神仙局,快哉亭都他娘的快要炸裂了吧?因为实在是太快哉了!”

其实这会儿,再没有一个人胆敢小觑此人棋术了,严律更是如此。

崔东山朝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那位林公子挥挥手,眼神真诚道:“钱回头送我,是不是你自己送,无所谓。林公子,我要收拾棋局了。怎么,还要帮忙啊?你都帮了三个大忙了,我看就算了吧。你再这样,我良心不安,天意使得我无法与你这种大度之人做朋友,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林君璧叹了口气。这第三局搁在整个邵元王朝历史上,兴许都堪称名局,所以结果还能接受。

崔东山一边收拾棋子,毫无风范,随便将棋子丢入棋罐,清脆作响,一边自言自语道:“连胜三局,舒服,真是舒服。只不过呢,靠着棋力悬殊,碾压对手,真没意思,若是双方棋力相差无几,输赢看运气,运气在我,再赢了棋,那才最惬意。估计林公子这辈子棋盘上太过顺遂,又习惯了以力压人,是无法领略我这种心情的啦。惜哉惜哉。”

崔东山突然笑问道:“怎么,觉得我棋力太高,或是觉得运气在我,两者皆有假?棋力高不高,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但是我运气好不好,林大公子你得认啊。那咱们再下一局,换一个法子,如何?比的不全是棋力,更在运气,敢不敢?甚至可以说,我们比的,就只是运气。这种棋,林公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下了。因为只看运气,所以我们不赌钱了,什么都不赌。”

林君璧问道:“此话怎讲?”

崔东山笑道:“你来决定赌这局棋谁输谁赢。谁输谁赢,你事先与苦夏剑仙说好。只要棋盘上的结局如你所说,无论我在棋局上是输是赢,都是你赢。我们赌的就是谁的运气更好,敢不敢?”

林君璧哑然失笑。

崔东山笑道:“棋术剑术都不去说,只说苦夏剑仙的人品,林公子的赌品,我还是相信的。”

林君璧摇头道:“这种棋,我不下。”

崔东山竟然点头道:“确实,因为还不够有意思,所以我再加上一个说法,你那本翻了很多次的《彩云谱》第三局,棋至中盘——好吧,其实就是第五十六手而已——便有人投子认输。不如我们帮着双方下完,然后依旧由你来决定棋盘之外的输赢。棋盘之上的输赢,重要吗?根本不重要嘛。你帮白帝城城主下,我来帮与他对弈之人下。咋样?你瞧瞧苦夏剑仙,都急不可耐了。堂堂剑仙,辛苦护道,多么想林公子能够扳回一局啊。”

林君璧无言以对。

此人,是疯子。

《彩云谱》,之所以能被世间所有棋手视为“我于人间观彩云,高高在上不可攀”,就在于赢棋之人无敌,更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个输棋之人,只要起身离开了那张棋盘,离开了白帝城,也是云下城外我无敌。

关于《彩云谱》第三局的后续,无数棋手都有过极其艰深的钻研,就连林君璧的师父都不例外,只说那崔瀺既不早一步又不晚一步的投子认输,恰好说明此人,真正当得起世间棋道第二的称号。

林君璧摇头道:“这种棋,我不下。你我身为棋手,面对这棋盘棋子,就不要侮辱它们了。”

崔东山冷笑道:“你有资格侮辱这《彩云谱》?林君璧,你棋术高到这份上了?这五十六手,只有境界足够,才可以看到结局处。其余彩云之下的所有棋手,当真知道双方心中所想?换成你我来下棋,那两位的中盘结束局,你真有本事维护住白帝城城主的优势?谁给你的信心,靠连输三局吗?”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