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小说,喜欢吃炸麵团子……至於字画,当年我在东都確实跟好几张名画有牵扯,但那不过是因为需要贿赂人家,人家又恰好喜欢字画罢了,后来到了江南抄了八大家,別的不好拿,便又留了几幅字画……一来二去,便有了类似的名头。”张行在一旁盆架子上洗著手稍作解释。“不过无所谓……我也不討厌字画就是了。”
司马正点点头,看的出来,他还是有些僵硬。
想想也是,便是当年也算有交情,可隔了那么久,而且之前那场大变不过是十来天前,想要他从容面对这一切,不免有些强人所难。
只能说,所幸还是来了。
转回眼前,月娘还没回东都,回来了也不可能继续住在这里,所以没人下厨,贾闰士住在巷口,有需要他会亲自买好酒菜,秦宝放在锅里热一热而已。
此时司马正既到,秦宝便將桌子架到院子里,再將锅里的饭菜摆了出来,时值四月,再加上如今东都四面皆通,偏偏物价较高,各路商贾都来,倒也不缺新鲜蔬菜和各类物资就是了。
三人坐定,不紧不慢,就从东都物价来做閒聊。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就都缓了下来,又过了片刻,秦宝也察觉到什么,赶紧去开门……打开门来,正见到应该是昨日才到东都的竇立德正在门外下马。
秦宝帮忙將马系在门前,竇立德则拎著一包点心入內,其人神色自若,见到司马正在里面,也不见外,直接笑吟吟来问:“首席,许久不见,这是哪位英雄?”
张行笑著起身,为两人做介绍:“司马二郎,这位是竇龙头,老竇,这位英雄正是保全了东都百万生民的司马將军!”
两人都有些讶然,各自行礼。
然而,不待重新落座,司马正立在那里,却一声长嘆:“我算什么英雄?首席和诸位黜龙帮豪杰一统天下,终结战乱,才是真英雄,没有这个最终的结果,我们这些人,再怎么折腾,不过是在徒生纷乱罢了。”
张行竟然微微頷首,也不知道是在赞同什么还是不在意什么。
“道理是如此。”竇立德倒是有些感慨。“但不管內外,无论文武,若能有促使天下统一之举,不也算有功於天下吗?司马將军不必妄自菲薄。”
司马正微微敛容,点点头坐下。
而竇立德趁势看向张行:“首席,房玄乔是怎么回事?我今日在南衙那里做匯报,很多人议论,都说他的太学设计颇好,却为何没有个启用、任命?”
“他有事情。”张行脱口而对。“早在崤山扎营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了……他一心想继承他祖师金戈夫子的道统,把学校体系给弄起来,之前在东都做的就很好,我也赞同,只是他恩师王怀通战后失踪,他不放心,就想先去找一找……等他回来之后再安排。”
竇立德哦了一声,立即晓得,这人志不在朝堂,而是要借立学校来做修行的意思。
而司马正稍作迟疑,也提及了一人:“张首席,王代积迟迟不得任用,是有说法吗?若是因为东都之事,恕我直言,他並没有多少过错,只是被我连累而已。”
“你想多了。”张行摇头不止。“王代积的去处是要跟著你的,而你的去处眼下有些纷扰,却又与竇龙头有些干係,所以这次请你们二人来。”
竇立德精神一振,司马正则微微紧张不安,倒是秦宝又从厨房锅里端出一盘菜来,从容来吃。
“道理很简单,眼下其实还有三个要害的去处没有说法。”张行认真道。“一个是秋后可能的伐梁之战,但这件事情跟你们两位牵扯不大,我既不好用司马二郎你,也不该用竇龙头。但另外两个去处,正是你们的路数,一个是御史台,殷龙头確实是想退职逍遥去,所以去御史台实际上是要负责的……”
竇立德眼睛一亮,却耐住了性子,司马正更是无动於衷。
“第二个是去登州。”张行眯著眼睛道。“迟早且一定要討伐东夷和妖岛,让天下抵定!而妖岛小而孤悬,真要与这天下最后抗拒统一之辈决战,就是在东夷!得有个人去那里做准备!”
竇立德立即沉吟起来,司马正依旧平静,看不出趋向。
片刻后,竇立德直接表態:“其实哪里都无妨。”
这是真心话,留在东都入南衙,却不大可能在灭东夷前真的动摇原本大行台格局,无外乎就是监督陈斌的御史台,或者到地方上继续发挥自己优势……说白了,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还不够大,同盟还不够牢固,这种情况下不掉队就行。
与之相比,司马正则明显有些不安,其人稍作思量,则缓缓摇头:“我一个降人,如何直接任用到这个地步?这两个位置都太重要了。”
“司马將军可是大宗师……”竇立德竟反过来劝。“何况刚刚首席已经说了,东都这里不止是司马將军一人,那位王代积的任用,不就是要从司马將军吗?你在东都入南衙,他也自然留在东都,你去登州,他自然也会去周边。”
司马正一时苦笑。
就在这时,秦宝忽然又起身,再度去开门,这次赫然是司马正的家人来送字画了。
眾人放下俗事,一起装模作样来看画,打开一看,赫然是《七骏图》。
张行当场摇头失笑:“怪不得说这图有追溯,乃是我当年送给老柴的,请他遮护月娘……老柴在哪里,如何卖了这画?他儿子柴愈去年见时不是还挺妥当的吗?”
“正是晓得我要来,柴愈专门给准备的。”司马正也有些无奈。
他本以为是什么別的追溯,却不料这么直接,竟是当日张行行贿送过去的,但这不免又引出刚刚的话题——何止是一个王代积,这柴愈不也正要靠著自己吗?老柴再尷尬,不也捏著鼻子让儿子將自己三年前就收起来的画给送出来了吗?
房玄乔那种自己有规划和目的的,反而是极少数了。
只是……只是司马正到底是被自己七叔给推到眼下的,心里那个坎还是有些堵塞的,委实不能像其他人这般顺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竇立德,他既得了確切消息,放下心来,又大略猜到司马正的彆扭处,所以也不多提那事,接下来只是说些閒话来吃饭而已。
张行也隨手將画摆到身后鸡窝上,只用罗盘压著,並不著急收起,且与几人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