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会晤之后,张行发布旨意,黜龙帮龙头领原北地北行台指挥殷天奇转御史台中丞,补南衙,黑延因功暂署龙头。
这个消息反而是黜龙帮入东都后第一个地震级別的政治消息,因为它不在预料之中——怎么就是北地人上位了?北地怎么就多了个龙头?而且御史台这个东西大家又不是不晓得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位置,还补了南衙,这也太仓促了吧?
便是北地人此番確係有功,可不需要议一议的吗?
很快,这种议论隨著第二天陈斌、雄伯南、徐世英连署发布了《关於帮、国以及省、台、部的制度补充布告》后,更是达到了一种顶点。
布告写的非常清楚,帮里的阶位与国家的阶位整体上相符,没有一定帮中位阶是不允许担任对应国家职务、军务的,这是前提。
至於国中制度,目前大略採用之前大魏的官阶制度,但也有明显的改变。
比如说三省制度中,尚书省实际上总揽政务、指导官员,基本不变;而现在的中书省实际上掌握和总揽枢机,职责跟以往完全偏转;至於门下省,原本最核心的评议权被下放到南衙这个整体概念上,目前承担的核心职责反而是之前中书省起草、发布文告的权责……是继承了黜龙帮原本的文书部。
三省之下,不专设六部,而是继续採用原本大行台內里的大小多部制,並且允许灵活增减。
而省部以及地方的郡县之外,具有独立性、保密性的特殊大部,专设台称,也就是继承之前的靖安台、御史台之外,提升帮务、军务两部,设立了帮务台与军务台……很多人其实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两个部的总管已经兼任了三省副职和南衙员额。相较而言,反倒是魏玄定的司隶台大家没有什么可说的……之前大魏、东齐就有地位崇高的都城留后,再往前也有著名的司隶校尉政治地位卓然,本意是让实际负责大首都圈政务与监察权的长官享有独特地位的意思。
这次算是名正言顺了。
看明白这个,也就难怪大家会议论纷纷了,因为这个御史台中丞,是黜龙帮此番战后实际上补充的两位相公之一,另一个是此战之首功李定,他是首功,酬也要酬一个的,可殷天奇呢……不能说是降人,可到底是半个外人,而且北地功勋再大,能大到主帅李定那个地步?
更何况,这还不是一个相公的问题,因为马上又给盪魔卫的人补了一个龙头。
这就更让人愤愤了。
当然,很快就有盪魔卫內里的人主动传播了一个讯息——大司命是想退休了,反倒是张首席力劝,让他多留两三年,同时这也给大司命的荣誉与待遇。
这话说出来后,议论稍微平息了一些。
但还是有人不满,那可是宰相,给三年还想如何?而且终於有人喊了出来,不能因为竇立德竇龙头之前一直在北面忙碌就忽视掉人家远征军副帅的功勋!可以不让竇龙头入南衙,但不能让盪魔卫的人越过去吧?
河北才是黜龙帮的根基呀!而不是北地!
张行没有理会这些,他还在招待客人。
五月初的某个下午时分,天气还算晴朗,但南风却一直没停……东都本地人,当然也包括涌入东都的一些河南人都晓得,这是进入五月连绵雨的徵兆,南风將南方水汽带来,却过不了大河,於是河南到淮河一带在五月间就会雨水淅沥沥不停。
谁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下下来!
就在这南风之中,一个身材高大之中年人来到了承福坊东门,其人戴著武士小冠,却没有佩刀,衣服很寻常,但腰中却繫著一条金银错的腰带,引得许多人侧目。
此人明显察觉到眾人的异样目光,却没有意识到是自己装束的问题,而且此时他还有些別的事宜,也顾不得这些。
等了一会,一名锦衣骑手沿著天街过来,翻身下马,略显尷尬的对这位身材高大之人说了句什么,后者无奈,只能在瞅了瞅天色后摆摆手,径直入坊內去了。
进入坊內,这人一直低著头,却好像脑袋长了眼睛一般,左拐右进,很快抵达那栋小院跟前。
尚未敲门,门便被从里面打开,秦宝走出来,恭敬一礼:“司马兄许久不见!当日家母与妻子在此,承蒙你照顾……”
那人,也就是司马正了,闻言也笑,张口回应,却到底显得有些僵硬:“其实当日照顾秦兄家眷的,还是李十二郎多些。”
秦宝闻得此名,饶是早就自詡坚硬如铁,此生无所顾忌,却也不免有些恍惚,以至於停了片刻,回过神来,方才侧身让开门,將对方请进去。
司马正踏进门来,同样恍惚了一下,因为他看的清楚,张行在角落里垒鸡窝。
自己是个大宗师不错,而且白塔还在那里没塌,但他也不好轻易去探查人家皇帝、首席、另一个大宗师是在垒鸡窝还是在炒菜吧?
而且,为什么要垒鸡窝呢?
谁住呢?你这个皇帝真要在这里长住,那可不是什么竇立德有功不赏那么简单的风波了。
“得有个鸡窝!”张行晓得人进来,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疑问,头都不抬就来解释。“若没有鸡窝,就只好砌个鱼池,但起鱼池就得掛个葡萄架子,太麻烦……说白了,有个这东西,將来房子就好卖!人家一进来,看到有鸡窝,就晓得是正经过日子的屋子,就愿意买了。”
“话虽如此,恐怕也很难吧?”司马正反应过来,认真辨析道。“现在东都上下,谁不晓得承福坊的这栋院子才是天下正中?到时候卖的出去吗?”
“卖的出去。”张行一边继续上钉子,一边信心满满的解释。“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这承福坊这般长期空置的小院子大概得有四五十家,都已经被收为官產了……將来集中发卖也好,给靖安台的人做宿舍也好,无论哪个房子,都说是我和秦宝住过的这个,你猜他们分得清楚不?”
司马正想了一下,竟无可辩驳。
也就在这时,鸡窝上面的最后一块木板被无声钉好,张行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这似乎使得不知道该如何插手的司马正避免了尷尬……
“实在是对不住,听说你喜欢字画,我追溯著源头找到了一幅据说你很喜欢的画。”司马正想说什么,却只能继续尷尬言道。“结果时间太紧,那画又偏偏是几年前就收起来了,此时画轴扯了,需要临时装裱一下……我让他们待会给送到这儿来。”
“东都有我喜欢字画的传言我是能理解的。”张行闻得此言,心中微动。“但其实我不喜欢字画。”
司马正有些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