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站在势的顶端，霍元鸿真正感受到这股大势的浩瀚，这是足以让任何单一个体都几乎窒息的伟力，就是当年吴家、褚家、流家挂在嘴边的大局，只要身在大局，便几乎无所不能。
而站在大势的对立面，便如风中烛火，螳臂当车。
站着静静的等了会，便有一辆加装了防弹装甲的西洋车，在重重保护下开了过来，一路开进了武馆里面。
待周遭戒严，狙击手就位后，就有一个轮椅被推了下来，上面坐着的，正是现武术联盟荣誉盟主沈浩然。
「沈盟主。」
「霍师傅。」
两人打了声招呼。
「你们都先退下。」
沈浩然摆了摆手，负责护卫的精锐枪手、武师便退出了院子。
两人面对面坐着，寒暄了几句，沈浩然便神色一肃，道：「你方才，可是让报社刊登功夫了？」
「不错。」
霍元鸿微微点头。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那些老家伙也愿意给你面子，可以容忍你在津门这一个地方传播你自己门派的功夫，但切记，不能往外扩散了，也不能传播超过基础八极拳以外的功夫，否则没人能保得了你，连那些出海去的老家伙，回来了都要与你为敌，这是在掘各门各派的根……」
沈浩然肃然道。
别说现在还有大用，就算将来彻底没养补药了，真功夫，依然是一门专业技术，练到高深处的武师，负责安保工作都可轻松拿到天价的酬劳，当权贵保镖也能有巨大的影响力，依然是各门各派的饭碗。
而且普及功夫，代表的从来不是功夫本身那幺简单，那些人可以容许霍元鸿再怎幺肆意妄为，可唯独这点不行。
「沈盟主的心中之道，难道不是人人如龙？」
霍元鸿问。
「……是。」
沈浩然沉默了下，才道，「但道，是会因时而易的，人人如龙这个宏愿，太虚无缥缈了，根本只是武人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这天下总会有人生来高高在上，也总会有人生来就只能被踩在脚下，万千年皆是如此，要想救天朝，终究还是得切实际。」
霍元鸿明白了。
沈浩然妥协了。
或许是撞了太多次壁，撞得一次次头破血流，这位曾经他以为最坚定的志同道合者，已经随着兴武盟一起妥协于庞大的武术界旧势力了。
当时为了他跟血亲王搏命，或许就是对方最后的不甘，最后一次在践行自己曾经的道了。
「你现在，已经是大局的一员了，而且是除炎渊外最重要的一部分，不止你，老徐、五爷他们也都在大局里，你们都将拥有最美好的未来，但你要是执意要打破绵延三百年的大势，那你登临绝顶才终于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会像曾经一样再次被大局抛弃，甚至……
众叛亲离。」
沈浩然声音低沉道。
「就像方世余那样？」
霍元鸿静静道。
「还要更严重，如今洋人要猎杀你，抓捕你，但有着武林势力的庇护，在重重枪手护卫下，你的安危无忧，可要是你继续践行你的人人如龙，就是举目皆敌了，武林虽不至于疯到对你下杀手，可只要护卫时候不尽心点，让洋人猎杀小队有机会，你就麻烦大了！」
霍元鸿当然知道，沈浩然的话没什幺问题，他一次次的挣扎、搏杀才终于成为罡劲绝顶，才终于从不顾大局的牺牲品变为了大局重要一员，只要不管那些本就活得浑浑噩噩的泥腿子，他就能继续站在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功名利禄，什幺都不会缺，什幺也不用费力追求了。
但……
妥协过一次，就会妥协无数次。
软弱过一次，就会软弱无数次。
倘若连自己的心中之道都不敢去追求，又有什幺资格见神不坏？
天朝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罡劲，从来不缺一个罡劲，罡劲也永远不可能压过西陆那些怪物，得是武仙，得是一位位的、无数的真正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