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不少士兵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健儿,至今未曾娶妻。朝廷可下诏,让朔方、夏州的未婚女子,与愿意留下的将士婚配,凡在当地成婚者,除了原定的土地房屋,还可免除夫妻二人一年的赋税,若日后生子,再免一年赋税,如此一来,将士们在朔方有了家室,有了牵挂,自然就愿意留下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将士,其余百姓也可依照此令,陛下可下诏,征召关内、中原的鳏夫、年长未成婚者,以及无田无业的流民,前往朔方定居,给其安家费,另外,这名额必须限定,最多五千户,多了不行。”
“五千户?还要限定名额?”
房玄龄闻言,忍不住蹙眉。
“高阳县子,到时候只怕是连一千户都没有,你竟然还限定五千户?”
不仅房玄龄疑惑,百官与举子们也纷纷点头。
路费加土地耕牛,虽算优厚,却也未必能吸引太多人,怎么还要限定名额?
温禾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房公,如此优厚的条件,若是不限定,那到时候,可就所有人都涌去北方了。”
他看向李世民,语气笃定。
“陛下,您想啊,朝廷给的路费虽不多,却足够百姓安稳抵达朔方,再加上免费的土地、耕牛,还有减免赋税的政策,对于中原的流民来说,已是难得的机遇,要知道,流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朔方的条件对他们而言,不亚于‘雪中送炭’。”
“若是不限定名额,怕是关内、中原的流民都会争相前往,到时候中原的荒地无人开垦,反而会影响大唐的粮食产量。”
温禾继续说道。
“就像往年关中大旱,朝廷招募百姓前往洛阳就食,若不是限定了人数,关中部分州县都快空了,朔方虽需人口,却也不能让中原的根基受损,五千户既能为朔方补充劳动力,又不会影响中原民生,正是恰到好处。”
要知道,此前崔氏与王氏为表忠心,曾主动释放了近万户隐户。
这些人本是世家豪强隐匿的佃农,虽重获自由身,却因无田可种、无业可依,日子过得比从前更窘迫。
朝廷虽有心安置,却因土地分配方案未定,迟迟未能落实。
若是再拖延下去,这些隐户为了生计,怕是又要重新投靠世家,重归隐户之列。
这样一来又变成助长世家势力,于朝政不利。
而温禾所说的,恰好为安置隐户提供了出路。
中原的无田贫农中,本就有不少是新释放的隐户,让他们前往朔方定居,既能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又能为边疆补充人口,可谓一举两得。
这法子虽未明说“安置隐户”,却处处贴合实际需求,连房玄龄都忍不住点头,暗自赞叹这少年心思之细。
其实温禾心中清楚,这计策并非全然是他原创。
历史上李世民本就对流亡百姓格外重视,曾下诏规定“凡流亡百姓愿返回原籍者,由官府提供种子、农具,优先分配无主荒地,归附后三年内租庸调减半,因战乱失田者免征赋税至土地恢复耕种”。
他不过是在这基础上,加入了将士留边的环节。
而他之所以这么想,除了贴合当下需求,还因为他想起了安西军。
那些驻守西域的将士,正是因在当地成家立业、扎根边疆,才成了大唐最稳固的屏障。
也是大唐最后的脊梁。
可惜了,满城皆白发,忠骨埋他乡。
那些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援军的到来。
而他们也成为了弃子。
夏州与朔方不仅是水草丰美的牧场,更是北上抵御突厥、东出控制草原的战略要地,若是能在此处安排一支扎根型强军,长安便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缓冲带。
日后即便突厥再起波澜,也能从容应对。
李世民与百官并非想不到这层战略意义,只是在他们看来,待日后剿灭颉利、平定突厥,北方再无威胁,朔方的战略价值便会大大降低,无需投入过多精力经营。
可温禾心中清楚,历史上的长安,未来曾六次沦陷,每一次都与边疆防务空虚有关。
他虽无法改变王朝兴衰的大趋势,却想尽力为大唐筑牢这道北方屏障。
至于限定五千户的名额,除了担心中原人口流失过多,还有一层饥饿营销的心思。
越是限定名额,越能让百姓觉得这是难得的机遇,反而会更积极地报名。
若是敞开招募,反倒可能让一些人犹豫观望,甚至出现假意迁移、中途折返的情况,徒增朝廷成本。
李世民沉吟片刻,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摩挲,目光在孟周与赵磊身上来回扫过。
方才赵磊的迁移之策虽显稚嫩,却也能看出他有防患未然的意识。
孟周则能结合实际,提出将士留边的可行之法,二人各有优劣,若是加以历练,未必不能成为可用之才。
“既然你们二人都是温禾的弟子,那朕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李世民忽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朕允你们二人在夏州或朔方择一县,以‘行县令’之职治理,全权处置移民安置之事,给你们两年时间,若是两年后治理得当、流民安居,便去处‘行’之名,正式授职,若是做得不好,日后便安心在长安吧。”
后面那意思是,如果没有做好,那你们二人以后也就没什么前途了。
老实在长安教书吧。
这话一出,孟周与赵磊瞬间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本以为殿试后最多能得个从九品的小官,却没想到陛下竟直接授予“行县令”之职!
要知道,夏州与朔方虽因刚归附、人口稀少被定为下州,所属的县也是下县,可下县县令的品级是从七品下。
即便加了“行”字,那也是正八品上。
所谓“行”就是代理或暂时的职务。
和后来宋朝的权知相同。
朝中百官也纷纷露出诧异之色,交头接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对温禾的弟子,未免也太过器重了!
即便是世家子弟,想要得一个从七品下的文职,也需熬上三五年资历,孟周与赵磊不过是刚通过殿试的寒门举子,竟能一步登天,实在令人意外。
“陛下,这不太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