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的徒弟,为师怕丢人
翌日午时,春日的暖阳悬在半空,将长安的街道晒得暖洋洋的。
尚书省旁的贡院门外,却早已挤满了各式马车,车旁的仆役们踮着脚往贡院门口望,时不时交头接耳,都是来接参加春闱的士子回家的。
温禾坐在自己那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里,掀着车帘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感觉。
前世高考结束时,学校门口也是这样,家长们挤在路边,手里拿着水和零食,盼着自家孩子出来。
不过他当时从学校门口出来后是直接走的。
因为没有人在那里等着他。
他轻轻摇了摇头,将这念头压下去,拿起书继续看着,耐心等待着。
“吱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贡院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先是几个穿着官服的考官走出来。
随后,一群士子拖着疲惫的脚步,慢吞吞地挪了出来。
他们大多面色蜡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头发散乱,衣袍上还沾着墨渍和灰尘,活像一群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文雅模样。
温禾看得清楚,那些出身高门的士子,更是狼狈得厉害。
他们平日里锦衣玉食,住的是精致宅院,睡的是软枕锦被,如今在贡院里待了三天,只能啃干硬的麦饼,喝着带着土味的井水,连睡觉都只能蜷缩在临时搭的木榻上,哪里受得住这份罪?
有个穿着丝绸长衫的士子刚走出大门,就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被身边的仆役扶住,嘴里还喃喃着“再也不考了”,然后就被来接他们的父母打了一顿,引得周围人一阵低笑。
“小郎君,您之前也去贡院试过那木榻,说硬得硌骨头,根本睡不着。”
一旁的齐三想起之前的事,忍不住说道。
“这些士子要在里面待三天,还要写策论、作经义,确实够累的。”
温禾点了点头。
他之前为了体验士子们的处境,特意去贡院的号房待过半天,那木榻不过是几块木板拼起来的,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躺上去能清晰地感觉到木板的纹路,别说睡安稳,就是坐久了都觉得腰酸背痛。
更别说这三天里,士子们要在狭小的号房里吃喝拉撒,连洗漱都只能用少量的水,能坚持下来,已是不易。
就在这时,齐三忽然指着人群前方,说道:“小郎君,孟周他们三人出来了!”
温禾抬眸望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孟周背着一个布包,走在最前面,脚步有些虚浮。
赵磊跟在他身边,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吴生走在最后,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也藏着一丝期待。
三人正站在门口,和几个相熟的士子说着话,大概是在讨论考题,可没说几句,就因为实在太累,各自拱手道别,准备离开。
温禾放下手中的书,对齐三道:“你去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上马车。”
“哎!”
齐三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对着三人说了几句。
孟周三人闻言,立刻朝着马车的方向看来,看到温禾后,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喜色,连忙快步走过来。
虽然疲惫不堪,三人还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马车旁,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先生。”
“都上车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温禾掀开帘子,示意他们上来。
三人恭敬地应了声“是”,依次钻进马车。
马车里空间不算大,三人挤在一起,却依旧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温禾看着他们眼底的青黑,还有微微颤抖的手指,心里有些不忍,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车夫启程,往温府的方向去。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一片安静。
大概是实在撑不住了,没过多久,温禾就听到身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他侧头一看,只见赵磊头靠着车厢壁,眼睛已经闭上了,眉头还微微皱着。
孟周也靠在赵磊身边,头一点一点的,显然也快睡着了。
只有吴生还强撑着,可眼皮也在不停打架,手里的纸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温禾看着他们疲惫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示意车夫把车速放慢些,尽量平稳些,免得吵醒他们。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到了温府门口。
齐三刚要下车去叫三人,温禾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低声道。
“别叫了,让他们睡吧,你去府里叫几个身强体壮的仆役来,把他们三人轻轻抱到后院的院子里,让他们好好休息,别惊动其他人。”
“是,小郎君。”
齐三应下,轻手轻脚地走进府里。没过多久,几个仆役跟着齐三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钻进马车,将孟周三人一个个抱下来。
三人睡得很沉,被抱起来时也只是哼唧了两声,没有醒来。
温禾则下了马车,站在府门口,看着仆役们把三人抱进后院,才松了口气。
“阿兄!”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叫声传来。
温禾转头看去,只见温柔带着李泰、李恪、李佑三小只,从府里跑了出来。
“阿兄,刚才那些人是谁呀?怎么被抱进去了?”
温柔跑到温禾身边,仰着小脸问道,眼睛里满是疑惑。
“是孟周他们,参加春闱累坏了,睡着了,所以让仆役们抱进去休息。”
温禾笑着摸了摸温柔的头,又看向李泰三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要出门?”
李泰晃了晃手里的葫芦,笑着说道。
“温先生,是阿娘让我们入宫去。”
“入宫?”
温禾挑了挑眉,随即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几分困倦。
他昨晚为了琢磨热气球的支架设计,睡得很晚,现在也有些累了,对入宫实在没什么兴致。
不过他还是叮嘱温柔。
“入宫后要乖,别调皮,宫里规矩多,别给皇后添麻烦。”
“知道啦!”
温柔嘻嘻笑着,对着温禾吐了吐舌头。
“小柔才不会调皮呢!”
说罢,便拉着李恪的手说道:“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阿兄快回去睡觉吧。”
“咳咳,那个,手放开。”温禾突然蹙起眉头。
李恪身体僵硬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温柔微微嘟着嘴。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小丫头,走就走,拉着别人干嘛,以后别乱拉别的男孩的手,他们仨也不行,知道吗?”
看着温禾就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念叨着。
温柔好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上。
“知道了知道了,阿兄不要再念拉,我们走啦。”
小丫头有些不耐烦了,快步的朝着外头走去。
李泰和李佑意味深长的朝着李恪看了一眼。
后者面色平平,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向着温禾行了礼。
“先生再见!”
温禾摆了摆手。
“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温柔和李泰、李恪、李佑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口,温禾才转身走进府里。
他忽然觉得浑身乏力,连站着都有些发晃,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只想回房补个安稳觉。
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噩梦。
温柔嫁人了。
梦里那个小黄毛,好像也很眼熟。
只是看不清楚。
等他要去看清是谁的时候,他突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