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深宅大院里做个娇弱妇人。
这是对整个勋贵群体的羞辱,是在骂他们断了先祖的血性!
“手不把书卷,身不擐戎衣”两句,更是将不学无术的帽子狠狠扣在他们头上。
勋贵们总对外宣称“家学渊源”,可府中子弟多是厌烦读书的。
手不肯握书卷,便谈不上通晓经史、明辨是非,连基本的奏章都未必能读懂。
身不肯穿戎衣,便意味着逃避保家卫国的责任,忘了先祖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才换来今日的爵位。
温禾字字句句都在揭露一个他们极力掩盖的事实。
他们享受着大唐的俸禄与特权,却对国家毫无用处,不过是一群寄生在王朝身上的“蠹虫”,靠着先祖的功绩混吃等死。
最让他们无法承受的,是“二十袭封爵,门承勋戚资”。
这是在说他们的爵位、官禄,从来不是靠自己挣来的,而是靠着祖辈的功勋世袭而来。
先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换来的荣耀,到了他们这一代,却成了子弟不劳而获的“通行证”。
二十岁便能袭爵做官,无需参加科举,无需立过战功,只需顶着“勋戚之后”的名头,便能凌驾于寒窗苦读十年的寒门学子之上。
温禾用这两句诗质问。
凭什么仅凭出身,就能跳过旁人一辈子的努力?
何况如今大唐刚刚开国,你们竟然就开始敲骨吸髓了。
这些话,若是私下议论,他们还能靠着权势压下,可温禾竟在皇宫门前、众目睽睽之下,用诗句将这些丑事公之于众。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温禾说的全是实情。
长安城里,多少勋贵子弟二十岁便袭了爵位,每日流连于酒楼倡馆,对书卷、戎衣避之不及?
温禾的诗,不是污蔑,而是将他们刻意隐藏的家丑摆到了阳光下。
让他们在同僚面前、在宫墙之下,颜面尽失,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你这田舍儿,竟敢造谣污蔑我等!”
一个勋贵气得声音发颤,却连反驳的底气都不足。
他自家嫡子便是如此,二十岁袭了轻车都尉的爵位,却连《孙子兵法》的开篇都背不全,每日只知与狐朋狗友赌钱饮酒,上个月还因争风吃醋,在秦楼楚馆闹了大笑话。
所以他才不得不重视次子,让他欣慰的时,他家二郎没有辜负他的希望,竟然考进了弘文馆。
可没想到,居然被温禾这个竖子关进了百骑。
只是面对他的愤怒。
温禾却视若无睹,背着手继续吟诵。
“春来日日出,服御何轻肥。”
“朝从博徒饮,暮有倡楼期。”
“平封还酒债,堆金选蛾眉。”
“声色狗马外,其余一无知。”
这几句更是将子弟的奢靡与无知刻画得入木三分。
春日里日日出游,衣着是上好的绫罗,车马是名贵的良驹,连随从都穿着绸缎。
早上与赌徒在酒楼酣饮,喝得酩酊大醉,晚上便去倡楼寻欢,抱着美人笙歌达旦。
用封地的赋税偿还巨额酒债,耗费重金挑选年轻貌美的姬妾。
除了声色狗马、吃喝玩乐,对朝堂事务、百姓疾苦一无所知,连今年关中的收成如何都答不上来。
勋贵们听得面红耳赤,有的低下头不敢与旁人对视,有的则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温禾说的,何尝不是他们身边子弟的日常?
甚至有些事,比温禾描述的还要荒唐。他们想反驳,却找不到半句理由,只能任由这些诗句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的脸上。
直到“山苗与涧松,地势随高卑”落下,勋贵们的怒火彻底爆发。
在他们眼中,温禾将他们比作山苗生长在高处,靠着地势优越便能肆意生长,却无栋梁之材,只能做无用的杂草。
将寒门学子比作涧松,虽有凌云之志,质地坚硬可做栋梁,却因生长在低洼之处,只能屈居人下,无人赏识。
这就等于是指着他们的鼻子在骂他们德不配位了。
“你你你……”
一个白发勋贵指着温禾,气得嘴唇哆嗦,一口气没上来,竟捂着胸口踉跄两步,多亏身边的侍从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倒在地上。
他指着温禾,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首诗,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穿了他们所有的伪装。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首诗是一百年后的白居易写的。
当时的世家子弟更加奢靡堕落。
或者说那个时候的大唐,已经彻底的烂掉了。
只是温禾吧这首诗念出来,并不是为了他们。
他要让此刻在两仪殿内的李世民听见。
听见寒门学子的无奈,听见勋贵特权的腐朽,听见一个王朝若想长治久安,必须打破世袭垄断。
那还残留着一点意识的褚亮,突然发出一声“哀嚎”。
竟然又吐出一口鲜血。
那些勋贵见状,也顾不上和温禾纠缠,急匆匆带他去找御医了。
再不去,只怕这位弘文馆学士就要不禄了。
两仪殿内,高月早已将温禾后续的诗句一字不落地复述给李世民。
当听到“古来无奈何,非君独伤悲”时。
李世民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有对温禾胆识的赞许,有对世家特权的无奈,更有一份打破僵局的坚定。
房玄龄等人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陛下,温禾此诗虽有激愤之意,却也太过激进,恐惹得勋贵集团不满,不利于朝堂稳定,眼下褚亮昏迷,若再逼得勋贵联手施压,怕是会生出乱子啊!”
李世民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说了。”
他转头对高月吩咐道:“你去告诉温禾,两日后上朝莫要迟了。”
温禾向来不上朝。
李世民也从未催促过。
今日他竟然特意让高月去提醒。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一动,目光悄然的看向了一旁的房玄龄。
说罢,李世民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朕累了,今日便到这吧,对了,御医诊治后,记得将褚卿的情况详细报给朕,莫要出了差错。”
李世民的身影消失在内殿门后,两仪殿内只剩下长孙无忌、萧瑀、房玄龄与杜如晦四人。
几人站在空旷的殿中,目光交错间,尽是各怀心事的复杂。
“萧公,今日之事……”
房玄龄率先打破沉默,他看向萧瑀,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他深知萧瑀在朝中的分量,若能拉上萧瑀一同发声,或许能在后续朝议中制衡温禾,也能给勋贵们一个交代。
可话未说完,他便见萧瑀微微偏过头,眼神里透着明显的疏离,显然不愿掺和此事。
房玄龄心中了然。
萧瑀家中并无子弟在弘文馆,后辈也从未靠门荫入仕,此次温禾与勋贵的冲突,本就与他毫无干系。
更重要的是,萧瑀的核心利益与温禾隐隐相合。
二人都坚定地支持太子,都希望太子能顺利登基,稳固大唐储君之位。
为了这点,萧瑀绝不会因无关的勋贵之争,去得罪深受陛下信任、且与太子关系亲近的温禾。
“玄龄啊。”
萧瑀轻轻打断房玄龄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笑着摇了摇头。
“老夫年纪大了,方才在殿中站得久了,这困意突然就涌上来了,看来是真的老了,精力不济喽。”
他这话既是托词,也是明确的拒绝,不给房玄龄再开口的机会。
说罢,萧瑀对着杜如晦、长孙无忌微微颔首示意,便背着双手,慢悠悠地朝着殿外走去,步伐稳健,哪里有半分“困乏”的模样。
房玄龄愣在原地,看着萧瑀离去的背影,一时语塞。
待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杜如晦。
可杜如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此事牵扯甚广,陛下心意未明,且褚亮还在病中,不宜急着定论,两日后朝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