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温禾那竖子绝不可留
“快去传御医!”
李世民的惊呼声在两仪殿内响起,他快步走下御阶,目光落在倒在地上、嘴角溢血的褚亮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若是褚亮今日真被温禾这番话激死在殿中,他与温禾怕是要被史官记上一笔。
一个纵容近臣辱骂老臣,一个逼死朝堂学士,传出去不仅有损他的圣名,温禾更是难逃罪责,即便他想偏袒,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到时候少不得让温禾吃些苦头。
“吐血了?”
殿外的温禾听到内里动静,忍不住踮起脚想往殿内探头,却被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军快步拦住。
这两名禁军刚才听了温禾在殿外的怒斥,早吓得一身冷汗,此刻面对这位连勋贵都敢骂的高阳县子,语气带着几分哀求:“高阳县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陛下吩咐让您在殿外等候,若是让陛下看见您擅闯,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温禾见状,也不再强求,只是靠在廊柱上,目光扫向殿门方向。
没过多久,殿内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勋贵簇拥着两人快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两个勋贵正架着昏迷不醒的褚亮,脸色焦急。
“真晕过去了?”
温禾故意抬高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这话一出,架着褚亮的勋贵们顿时停下脚步,转头怒目瞪着温禾,眼神像是要吃人。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勋贵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温禾怒斥。
“竖子安敢如此!褚学士被你激得昏迷,你竟还敢幸灾乐祸!”
温禾淡淡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除了会瞪我、会骂人,还会做甚?今日之事,若不是你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非要逼陛下惩处我,而是好好与我商议,说明弘文馆学子擅闯贡院的缘由,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勋贵,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从南北朝起,你们祖上便身居高位,世代享受特权,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目空一切,可你们忘了,这大唐的天下,是陛下带领将士们打下来的,不是你们士族勋贵的私产!”
勋贵们被温禾这番话怼得语塞。
他们之前确实没把温禾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仗着陛下宠信的黄口小儿。
即便到了此刻,他们骨子里依旧瞧不上温禾,觉得他出身低微。
“放肆!”
一个性子急躁的勋贵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温禾,却被温禾冷冷的目光逼住。
“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的庭院,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温禾的特意抬高声音,质问道。
“若是惊动了陛下,你猜猜,陛下是会罚我这‘言语无状’的小孩,还是会罚你这目无法度之人!”
那勋贵的脚步顿时顿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架着褚亮的勋贵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
“别和他纠缠了!先送褚学士去找御医,耽误不得!”
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既给了那勋贵台阶下,又点出了眼下的急事。
那勋贵冷哼一声,狠狠瞪了温禾一眼,悻悻地退后一步。
一群人簇拥着褚亮,快步从温禾身边走过,眼神里满是愤恨。
今日之辱,他们记下了。
温禾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清楚,自己与这些勋贵士族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既然如此,他也不在乎再多说几句,让这些人日后也留在青史上。
“悲哉为儒者,力学不知疲。
读书眼欲暗,秉笔手生胝。
十上方一第,成名常苦迟。
纵有宦达者,两鬓已成丝。”
诗句里满是对寒门学子的悲悯。
苦读多年,眼熬了,手磨出了厚茧,考了十次才可能中一次科举,即便有幸做官,也已是两鬓斑白。
正快步走向宫门外的勋贵们听到这诗句,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温禾的背影,脸上却大多是不屑一顾的表情。
“哼,这田舍儿是要为那些寒门学子叫屈?”
一个勋贵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
“能让那些贱民有机会参加科举、进入朝堂,陛下已经够宽仁了,他们竟然还敢叫苦?”
“就是!我等世家子弟,生来便有爵位荫蔽,哪用像他们那般苦熬?这诗句即便被陛下听了去,又能如何?不过是博几句同情罢了!”
另一个勋贵附和道。
他们心里盘算着,今日之事虽被温禾搅了局,但两日后朝议时,他们召集更多勋贵大臣施压,不信陛下不惩处温禾。
温禾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嘲讽,继续吟诵,声音愈发低沉,却字字清晰:
“可怜少壮日,适在穷贱时。”
“丈夫老且病,焉用富贵为。”
这两句诗,更是道尽了寒门学子的无奈。
年少力壮时,身处贫贱,只能埋头苦读。
等到终于熬出头,却已年老体衰,即便得了富贵,又有何用?
当高月将这两句诗复述给李世民等人后,萧瑀赫然长叹了一声。
“他们确实可怜。”
可也仅此而已,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在他看来,出身低贱是命中注定,即便可怜,也改变不了士族与寒门之间的差距。
这是延续了数百年的规矩,不是一句诗、一个人就能轻易打破的。
“不过无病呻吟罢了!”
一个身着紫袍的勋贵斜睨着殿外的温禾,语气里满是轻蔑。
在他们看来,温禾先前吟诵寒门苦辛,不过是走投无路后的“示弱”。
想用几句诗博陛下同情,掩盖自己辱骂老臣、激晕褚亮的过错。
其余勋贵也纷纷点头附和,有人甚至嗤笑出声。
“一个田舍儿,读了两句书就敢在皇宫门前舞文弄墨,真当自己是文坛大家了?”
他们簇拥着昏迷的褚亮,本想尽快离开这尴尬之地,却没料到温禾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诗句内容陡转,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戳他们的痛处:
“沈沈朱门宅,中有乳臭儿。
状貌如妇人,光明膏粱肌。
手不把书卷,身不擐戎衣。
二十袭封爵,门承勋戚资。”
温禾的声音不高,字字珠玑,清清楚楚的进每个勋贵耳中。
原本嘈杂的宫门前瞬间安静下来,下一刻,爆发出震天的怒喝。
“狂妄!竖子敢尔!”
“温禾!你这是要自绝于满朝文武吗!”
几个勋贵猛地转身,指着温禾的手指因暴怒而青筋暴起,猩红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
他们为何如此震怒?只因这几句诗,句句都在撕他们世代珍藏的“遮羞布”,连半点情面都不留。
“沈沈朱门宅,中有乳臭儿”。
开篇便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名门望族”身份踩在脚下。
温禾竟然敢讽刺他们世代居住在朱漆大门的深宅大院里,自诩天潢贵胄,可府中子弟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乳臭小儿。
论才干,不及寒门学子的十分之一。
论心性,更是娇纵蛮横,连基本的礼数都未必通晓。
骂他们不过是靠着家族荫蔽、尚未断奶的无知孩童。
这让以门楣为荣的勋贵如何能忍?
更让他们气血上涌的是“状貌如妇人,光明膏粱肌”。
大唐尚武,男子以英武剽悍为傲、
可他们的子弟自幼养尊处优,吃的是膏粱厚味,穿的是绫罗绸缎,肌肤白皙得像涂了粉的妇人,手指纤细得握不住刀柄,连风吹日晒都经不住。
这哪里是嘲讽子弟的形貌?
分明是暗指他们缺乏男子的担当。
身为勋贵之后,既不能像先祖那般披甲上阵、为国立功,也不能像寒门士子那般苦读经书、为朝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