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渠扶膝起身。
好处搜集告一段落,该忙朝廷吩咐的正事,半个月先做出点成绩,方便有理由休沐,回义兴举办河神祭。
身前沙河涛涛,身后麦田无垠,随风起浪。
此地位于豫州中段,地上河较为严重的区域,河畔旁看不出,离远一些,整条黄沙河,跟浮在地表一样,一条土造长城。
羊皮筏子起起伏伏,偶尔载人过河,也算是黄沙河的一大特色。淮江上见不到这种皮筏。
原因无他。
黄沙水势汹涌,湍流急猛,寻常的舶板小船很容易大浪进水倾覆,河面上打转,必须得是这样的吹气船才够稳,羊皮炮制后坚韧无比,几十年不坏,怎打浪都能浮着,关键还轻便,背着就能走。故而有“下水人乘筏,上水筏乘人”的说法。
江南的舟船有一股子风情,夸耀乌篷船划得好,是乌篷船的船沿上放一碟茴香豆,边吃边划,一豆不撒,充满闲情逸致。
黄沙的羊皮筏子就只剩下讨生活的艰辛,那技术好的,就是看年纪大不大,因为技术差的直接卷在浪头喂鱼吃了。
可见一斑。
农夫挑担浇水,田埂上穿插。
五月中下旬,正值麦子的灌浆期,是决定产量的关键时刻,稍有怠慢,缺了点水,地的收成便会差出极多。
先从这开始!
“年轻人,外乡来的吧?看你这相貌,不干,打南面?”
须发半白,鬓角霜星,皮肤黝黑的老人挑着扁担行经,落下空桶搭话,口音不重,算是梁渠能听懂的类型。
“是啊老丈,南直隶来的。”梁渠转动腰肢,伸展身体。
“南直隶?那可远,怪不得你官话好。”
“以前远,现在朝廷不是有水道吗?往头一钻,半天就成。”
“水稻?水稻怎钻?”老人摸不着头脑,“我们这种麦子,吃馒头!”
“哈哈哈,没事没事,馒头好啊,刚蒸出来的最好吃,甜,老丈这是有事?”
“倒也没事,是那边有人看你一直站着不动,又是个生人,怀疑你想来地偷菜。”老人仰仰下巴,“我过来看看,近了一瞧,霍,你这衣裳,贵气得很,哪像偷菜的人?
倒要小心去了什偏僻的地界,让人把你衣服扒了去卖掉,只是你一个人出来闯荡,必定也是个武师,便是年纪小了些,有本事归有本事,别轻易让人给骗了。”
“老丈健谈啊,正好,小子问你件事呗。”
“说,是不是问路?你可找对人了,这十八乡,没有我不知道的。”老人十分有九分得意。 “不是问路。”
“不是问路?那就是问事。”老人闻言直接跟着坐下,抽出腰间的烟枪,一副很有谈兴的模样,“什事,尽管问。”
梁渠跟着坐到黄土地上,顺手用心火给老人点上旱烟:“青河公,您老认不认得?”
“霍!”老丈对点烟不奇怪,只当是什武师手段,反倒听闻青河公事一惊,左顾右盼,“你问河神大人的事?”
“它也是河神?”
老人瞪眼:“后生,什叫也?黄沙河有第二个河神不成?”
“指不定淮江河神来串个门呢?”
“嘿,你这后生,亏是南直隶来的,说话真不带一点怕的,神神明明,可不能乱说话。”
“行行行,您继续说。”
梁渠拔一根狗尾巴草,配上老头的旱烟叼在嘴。
“青河公啊,那都有好几千年的,打小我就听说,青河公,清沙河,年年都得祭祀,收成好得杀羊呢!梁渠自动忽略几千年。
以凡人的眼光看到,妖王、武圣几乎就是长生不死的,五六代人下来,记忆就自动变成“千年”,实际青河公就是一头大青鱼,两百六十多年前成的妖王,夭龙四五阶左右。
老人陆陆续续说了一通,全是什河神显灵。
“就全显灵,没发怒的时候?”
“有,怎没有,神也有脾气,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年河神发怒,起大水决河堤,那大姑娘都绑到柱子上了,哇哇大哭,是县令硬拉着不让,后生,你猜怎着?”
“怎着?县令都出面了,那还能人献祭成了?”
“错!县令让人给打晕过去了,十六岁的大姑娘直接沉了河!几下就没了声,哎,那叫一个可怜,我从那时候到现在,都没看见过比那姑娘更漂亮的,投下去了大水也没退,我跟着我爹娘逃到山上去了,记得能有个三四天吧?”
梁渠一时无言。
活人祭祀这东西哪都有,越偏僻越多,地方人没办法寻求到帮助,只等寄托给鬼神。
但黄沙河凶险,这边的活人祭比淮江要多得多,以至于各种志怪传说也比淮江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