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发生什幺,有过什幺,一概不知,浑浑噩噩。
然而有个人不同。
在卢新庆来河源府之前,一大批的「徒」里,有个姓赵的胖子,嘿,怎幺着,人也是淮阴府的。
他们俩一个平阳县,一个华珠县,原先就在隔壁,一块犯事来河源,稀罕的很,他乡遇故知啊。
最关键怎幺滴?
日子一久,过往一聊,嘿,都他娘的让梁渠抓进来的!
难兄难弟,同病相怜。
一来二去,两人简直成了老友。
不同卢新庆,这赵姓老乡办事厉害,不是一点一点「挪」来北庭的,是起初发配就发配到这,旁人都称呼「赵老爷」,这地界,能有这样一个浑号,可见一般。
「赵老爷」混得非常开,活的滋润,经常能搞到酒肉,一些「加料」乃至插图的话本小说,身上虱子都比旁人少。
身为「同乡」,靠着一样的口音,卢新庆总能蹭到好处,几乎成为囚犯小团体里的二把手。
「赵老爷」看完话本轮到他看,什幺前朝皇后、邻家小妹、南疆圣女、江淮龙女那都有,腻味,他看完就借给别人,捞点好处,一次一文。
就是不经用,一本加料话本传来传去,没两天就破破烂烂不能用,每页纸摸索成蜡黄色不说,经常有不要脸的偷偷把关键内容和图画撕下来。
为此一群人打过多少架。
卢新庆是真感谢自己结识了赵老爷,否则真不一定能坚持,早冻死在雪地里。
有次喝酒,卢新庆实在好奇「赵老爷」究竟犯的什幺罪,人不说,他猜测,「赵老爷」这样聪明人犯罪,肯定比自己当水匪严重得多。
人越聪明,越贪婪,越不满足自己的人生。
旁人说是谋反,卢新庆不信。
谋反能有得活?
脑袋里胡思乱想,卢新庆把冷硬的石头搬到推车里,搓搓手,擡头看见居高临下,俯瞰他的将军,心头一紧,连忙讪笑,多加半块石料,推着小车快步离开,示意自己没有偷懒。
后面将军驻足不动,卢新庆松一口气,迎头看漫天大雪,太阳埋在后面,发散朦胧的黄光。
心头微微感伤。
一手干活的粗糙老茧。
十年。
自己四十多了啊。
现在是十二月,马上又要过年。
糟糕的日子,什幺时候是个头呢?
头两年后悔遇上梁渠,如今的他已经不后悔此事,开始后悔当初偷完秘籍,不该去黑水河上当个水匪,有四关的本事,跑出去寻个什幺活计干都好————再两年,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前,兴许后悔的也不是当水匪,而是偷秘籍了————
注视卢新庆跑开,杨许摇摇头,转身离去。
他是河源府的「鹰眼」,抓探子,抓内奸,全由他一手总揽,不乏有装成囚徒的北庭探子,每每朝廷送来发配囚犯,他自然要浏览一遍。
每个来河源的囚徒都有一份册页,写明罪状,籍贯。
这个卢新庆籍贯淮阴府,现如今的平阳府,因为「同乡」,难免多关注一下,看看是什幺罪,罪不大,乃至被人污蔑,兴许平日能照顾照顾,其后便发现居然和小师弟有关,是治水路上遇到的水匪,意外的有原则,再帮了点小忙,方才没有判死,改劳役。
另外一个更蹊跷,渊源更深,属于平阳镇就在的乡豪,玩弄了鬼母教,外逃的黄州,好巧不巧————
时也命也。
「应该快醒了吧?」
十一月攻占朔方台,小师弟回来倒头就睡,其余武圣多是如此,马上十二月,听闻有个别武圣苏醒————
夜晚。
帘布掀开。
卢新庆晃动锁链,甩去雪尘,端一盘窝窝头寻到「赵老爷」,自来熟得抓起一片碟子里的酱牛肉,塞到自己的窝窝头里,问起白天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