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里,晨光斜斜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崇祯捧着那厚实的黄花梨木杯,啜了口热茶。啧,这味儿,跟他上辈子开会时捧着的保温杯也差不离。
殿外甲叶子哗啦哗啦响。徐启年按着刀,领着百来个亲兵肃立两旁。这帮人原先都是御马监的兵,眼下全成了「帝党」最硬的家底。徐启年来投时带了二百多号,崇祯又挑了二十个顶机灵的,打发回四卫营暗地里拉人。才两宿功夫,愣是又悄摸拢过来好几百号。
五六百人了。崇祯指节轻轻敲着温热的杯壁。再攒攒,甭管是搞场小号的「玄武门之变」,还是缩水版的「靖难之役」,总算有点底子了,心里不那幺发虚。
当然,他拉拢这帮人,不是真指望他们去跟魏忠贤的徒子徒孙对砍。他要的,是养出一批死心塌地的自己人——能跟着皇帝扳倒权倾朝野的阉党、夺回大权,这份「从龙之功」,这份能光宗耀祖、福荫子孙的「硬履历」,足够让这些想往上爬的军汉豁出命去,成了最铁杆的「帝党」根基!
「陛下,年号的事儿……」首辅黄立极展开礼部的题本,声音像是从老远飘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
崇祯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底下。四位阁老里头,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个个神色恭敬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他们都是走了魏忠贤的门路上来的,这会儿天威难测,心里正打鼓呢。
唯独站在末位的李国普,瘦脸上还带着点书生气,瞧着还算镇定——他虽是魏忠贤的同乡,倒也没怎幺死命巴结过。
两位勋贵——英国公张惟贤和成国公朱纯臣,分站两边。
张惟贤须发皆白,眼神却稳当,是个明白人,也算是个忠臣,扶了天启和他两代天子上台,站队那是又准又稳。
至于旁边那个胖乎乎的朱纯臣……崇祯心下冷笑,盼着这厮这辈子能有点「进步」,最好能混个「忠烈」的名声——比方说,崇祯二年皇太极破关那会儿,「奋勇」战死沙场那种!
魏忠贤垂着手,高大的身量在晨光里刻意缩着,瞧着倒是恭顺无比。
「礼部拟了三个年号。」黄立极尽量让声音平稳,「一曰『绍庆』,取继往开来之意;二曰『永昌』,寓国祚绵长;三曰『崇贞』,典出《尚书》『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崇贞……崇祯心头猛地一刺。这字眼,可是前世陪了他十七年、最后被活生生钉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的年号!眼前恍然又见那棵老槐树,还有在风中飘荡的白绫……太他妈丧气了!
「永昌」?他嘴角几乎要抽抽。那是李自成那短命大顺朝的伪号!更晦气!
「绍庆」?绍是继承,庆是吉庆?接了他哥留下的这幺个烂透底的摊子,有啥可「庆」的?
这届阁老起年号的水平,真他娘够呛!
「还是崇祯吧!」崇祯嘴角扯出个近乎自嘲的苦笑,「不过『贞』字不妥,给朕加个示字旁吧。」示部,求神保佑,总比那个暗含着「贞节烈女」别扭味的「贞」字强点儿。
殿里众人都是一愣。黄立极硬着头皮又奏:「陛下,『祯』字虽吉,然《尚书》原文乃是『崇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