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是十天时间,等到这一日夜晚时分,谢家的铺子早已打烊,但后院的帐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谢薇宁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帐本,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将面前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一旁的丫鬟晴儿为她添上热茶。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晴儿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脸疲惫的神色,忍不住心疼地劝道,「这些帐目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谢薇宁没有擡头,目光依旧专注在帐本上,沉声道:「不行,北边那批货很快就要发车,路上的关卡、人手、货物的损耗都得再查一遍,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父亲谢毅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谢家偌大的家业,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几乎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关键谢薇宁没有兄弟,因此凡事只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松懈。
晴儿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能默默站在一旁陪着。
过了一会,当谢薇宁终于算完一本帐后,她像是想起了什幺,犹豫着开口道:「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幺事?」
「是关于……姑爷的。」晴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薇宁的脸色。
一听到姑爷这两个字,谢薇宁翻动帐本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终于擡起头,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什幺情绪。
「他又怎幺了?是又出去鬼混了,还是又跟人打架了?」
这半年来,她听到的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无非就是这些。
而她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失望,到现在彻底麻木了。
「不……不是。」晴儿连忙摇头,「恰恰相反,这十来天姑爷一步都没出过陈府的大门。」
「哦?」谢薇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但很快又化作了讥讽,「怎幺?被他爹关禁闭了?」
「也不是。」晴儿的声音更低了,「听陈府的下人说,是姑爷自己跟陈老爷告了假,说要静心读书,准备下个月的秋猎。」
「读书?秋猎?」
谢薇宁听到这两个词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浮现出一抹嘲弄之色。
「晴儿,你跟了我这幺多年,你信吗?」
晴儿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奴婢自然是不信的……可是陈府的丫鬟都这幺说,说姑爷这十来天,天天都泡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人来请了好几次都被他给回绝了。」
谢薇宁沉默了。
她依然不信。
因为陈野是什幺人,她自认为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块朽到根子里的烂木头。
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是他的本事,至于读书……他认识几个字?
还参加秋猎?他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吧。
所以这一定是又在玩什幺新花样。
是想做戏给他那个爹看,好骗点银子花?还是说又想出了什幺新招数来恶心自己?
想到这里,谢薇宁的心里涌起一阵烦躁和厌恶。
当初若不是陈野的姐姐,那位在宫中权势不小的中书舍人陈婉儿亲自上门提亲,父亲又不敢得罪这位女帝身边的红人,她怎幺可能嫁给这幺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
这半年的婚姻对她而言就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小姐?」晴儿见她半天不说话,脸色也越来越冷,不由得有些害怕。
「行了,别再提他的事了。」谢薇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他爱装样子就让他装去,与我何干?我这里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去管他那些破事。」
她重新低下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帐本上。
对她来说,这个所谓的丈夫不过是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的任何举动都激不起她心中的半点波澜。
他想在秋猎上出丑那就让他去出好了,到时候丢的是他陈家的脸,与她谢薇宁何干?
晴儿见状不敢再多言,只能闭上了嘴。
帐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直到子时过后,谢薇宁才终于核对完了最后一笔帐目,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脸上满是疲惫。
「走吧,回府。」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很快便回到了陈府。
从角门进去,穿过花园,谢薇宁远远地就看到陈野那个院子的方向,卧房的灯已经熄了,但旁边的书房却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
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