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什么刚正不阿的清官。
也会包庇自己人。
但也要分事情的轻重,像是许松的所作所为,就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许敬满脸失魂落魄、久久不语。
“我……我能见见他吗?我还是不敢信,我要亲口问问他。”足足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颤抖的问道。
裴少卿点点头,“我带你去。”
来到关押许松的牢房前,许敬快步冲上去扑到牢门上喊道:“大哥!”
“你……你怎么来了?”许松抬头看见许敬后很意外,更有种无颜以对的羞愧,“你不该来这里,快离开。”
“大哥,裴……裴大人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不信,你快说,你是不是被冤枉的?”许敬泪眼婆娑的问道。
许松抿了抿嘴唇,看了眼不远处的裴少卿,深吸一口气,“我有愧爹的教诲,回去告诉他,就当没养过我这个逆子,你今后要听爹的教,不要学我走上歧路,别再让他失望了。”
面对弟弟的关心和询问,他甚至是没有勇气亲口承认自己干过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啊!”眼见许松默认,许敬心里怀揣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碎,隔着牢门一把揪住许松的衣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你知不知道爹一直以你为荣,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办?让爹怎么办啊呜呜呜。”
他痛哭流涕,揪住许松衣领的手渐渐松开,身体滑倒在地上,倚靠着牢门哭得像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许松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
裴少卿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将许敬扶起来,“许兄,我们走吧。”
许敬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
几乎是被裴少卿拖出去的。
“裴兄,放开我吧。”走出大牢后许敬似乎终于缓过来了,嘶声说道。
裴少卿见他没事才松开了他。
许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躬身对裴少卿郑重一拜说道:“多谢裴兄给我许家一个体面,特意把家兄诱出去再抓。”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裴少卿有些错愕,感觉到对方有哪里变了。
“许兄太客气了,我对府君亦是很钦佩和敬重,也是真心拿许兄当好友看待的,国法不留情,而我能做的就是减少许大兄的个人行为对许家的负面影响。”他拱手还了一礼说道。
许敬又说道:“这件事家父早晚都会知晓,我说,恐他不信,还劳烦许兄陪我走一趟将此事告知他吧。”
裴少卿感觉他瞬间成熟了很多。
“好。”他点了点头应下。
随即两人直奔府衙而去。
一路上许敬都很沉默。
“你这逆子又去哪里……”许廉看见许敬就是“逆子”起手,随后发现裴少卿也在才连忙收声,转而露出笑容说道:“裴县子怎与犬子一同前来?”
裴少卿下意识看向许敬。
许廉见状也看向了许敬。
“爹,大哥因为触犯国法已经被裴兄抓了。”许敬直来直去的说道。
“你这逆子又胡言些什么?”许廉皱着眉头呵斥一声,看向裴少卿笑了笑说道:“又让裴县子你看笑话了。”
“许府君,许兄没有胡说,许大兄此刻正在牢中。”裴少沉声说道。
许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神不复以往的沉静,变得慌乱了起来。
但却依旧是故作镇定,“敢问裴县子,犬子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行?”
他此刻还以为不是什么大罪。
毕竟他了解自己儿子。
可是却忘了一点。
不是大罪,会由靖安卫办吗?
“死罪,郭云和王推官都只是听许大兄命令行事,他长期进行绑架贩卖良家女子之事。”裴少卿回答道。
轰!
许廉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眼气一黑,身形剧烈晃动。
“爹!”许敬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我没事。”许廉呼吸急促的断断续续说道,一把握着许敬的手死死盯着他,嘴唇不断颤抖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两个字,“当真?”
“嗯。”许敬的回答带着鼻音。
许廉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许敬缓缓将他扶在椅子上坐下。
许廉眼神空洞,目光呆滞,满脸不敢置信,“怎么会?松儿怎么会?”
“爹,还有我呢,我会替大哥照顾好你的。”许敬吸了吸鼻子说道。
裴少卿缓缓吐出口气:“许大人可以上书陛下为许大兄求情,看在你为国操劳多年的份上,陛下或许会网开一面,特许对许大兄从轻发落。”
他这里肯定是不会开后门的。
“我会向陛下上书,但不是为那逆子求情,是请罪辞官,教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儿子,又何以替陛下教化蜀州民众?”许廉恢复了些精神说道。
他心里很痛苦,痛苦即将失去一个儿子是其次,更主要是痛苦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裴少卿面色一肃,对许廉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许府君又何须如此?换做别人,恐怕包庇自己儿子都来不及,而你却是连情都不求,如此品德高尚,实在是令在下佩服。”
“蜀州百姓厚爱我,皆因我清正廉洁、秉公执法,我若是因为犯下死罪的是我儿子就上书求情,何以面对蜀州百姓?”许廉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眼眶发红,老泪纵痕,咬牙切齿说道:“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
“请许府君保重身体。”裴少卿躬身一拜,抬头说道:“若是要见许大兄的话,直接去千户所大牢即可,我会吩咐他们给府君你行个方便的。”
说完就告辞离去。
“敬儿,去送送裴县子。”
“是,爹。”
等到裴少卿和许敬都走后,许廉才再也绷不住的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抓着椅子扶手的指节泛白。
“呜呜呜呜,我的儿,你怎就如此糊涂!怎就如此糊涂啊!儿啊!”
他蜷缩着身子不断哆嗦。
原来官袍的身体也竟如此矮小。
许敬一直把裴少卿送出门。
“职责所在,还希望许兄能够理解我。”裴少卿回头对着许敬说道。
许敬表情冷静的说道:“家兄罪有应得,裴兄请放心吧,我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在我心里依旧是友。”
虽然他话这么说,但裴少卿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那淡淡的疏离。
不过也能理解。
“告辞。”
而另一边,王县令去见了总舵主孙辉,正好碰到孙辉独自在用餐。
“王舵主你来得正好,没吃的话添双碗筷。”孙辉热情的招呼着他。
王县令连忙说道:“我是吃过了再来的,舵主怎这个点才用午膳?”
“还不是操劳总舵的杂事,误了饭点,随便吃口对付。”孙辉说道。
王县令看了眼桌上各种各样加起来十几盘菜,这就是所谓的对付吗?
“坐,王舵主找我什么事?”
王县令连忙说起正事,“据我在靖安卫的暗桩汇报夜里被抓的何鹏是我圣教魏国总舵的弟子,一年前奉柳舵主之命来蜀刺杀钦差大臣江权。”
“竟有此事?”孙辉脸色骤变。
总舵主已经算是玄黄教的高层。
他对玄教内部矛盾是心知肚明。
也是保守派的支持者,毕竟挺享受现在的优渥生活,所以对柳东君擅自派人来大周惹是生非很愤怒,毕竟周庭要报复可不会管那么多,也只会对大周境内的玄黄教进行打击报复。
但当着王县令的面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语气冷静的说道:“此事我亦是毫不知情,会向圣宫汇报的。”
“是。”王县令眼见从孙辉这里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也就告辞离去。
“哗啦!”孙辉一把将面前的饭菜扫翻在地,怒不可遏的骂道:“去尼玛的,柳东君你个王八蛋,自己作死不够,非得拉着大家一起死不成?”
在他看来柳东君不愿安于现状就去魏国折腾,别影响他们过好日子。
对于孙辉这种保守派中的既得利益者来说,柳东君比朝廷还要可恨。
他立刻去写信向圣宫汇报,顺便夹杂着自己的个人情绪控诉柳东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