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匠人伤势极其严重,而大医官陈实功作为外科圣手,却不在惠民药局,他今天一大早就入宫,为陛下看诊,在北衙一个月的时间,陛下终于又胖了三斤,这三斤可不是肥肉,而是肌肉。
这对大医官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代表着陛下的身体,已经彻底摆脱了积劳成疾的亚健康状态。
当然陈实功也委婉的提醒了陛下,陛下三十三岁了,已经不年轻了,可不能再那幺操劳,该执行的休息还是要执行。
惠民药局的大医官急匆匆进宫,请陈实功回去动手术,这位受伤的匠人,身份比较特殊,是大明西山煤局官厂的大工匠蒋正阳,同样也是工盟大会的大把头,身份特殊的同时,受伤也很严重。
陈实功坐上小火车,一刻钟才回到了惠民药局,手术已经开始了,而负责手术的则是解刳圣手范无期。
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范无期才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对着陈实功说道:「幸不辱命,很成功,他的命保住了。」
陈实功是外科圣手,他对范无期的能力是十分认可的,力排众议,做出过一个决策,他不在院里,棘手的外科手术归范无期。
范无期没有一次让陈实功失望过,这一次也是一样,大工匠蒋正阳的命,范无期将其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范大夫,陛下宣见。」一个小黄门看得出来范无期的疲惫,但依旧低声说道。
范无期不是太医,他被褫夺了官身功名后,就不能做官了,医官也是官,所以范无期只是挂靠解刳院的一名江湖郎中。
「罪臣沐浴更衣后,就立刻前往通和宫。」范无期赶忙说道,他的身份还是罪臣。
范无期沐浴更衣,最终没有把自己的儒袍穿上去面圣,而是医官打扮,入宫面圣去了。
「罪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范无期五拜三叩首,行了大礼觐见,他十分恭顺。
「朕叫你来,是问病患蒋正阳的伤情。」朱翊钧没有让范无期免礼,正如他所言,他是罪臣。
范无期低声说道:「回陛下的话。」
「蒋正阳全身多处骨折,左腿小腿,右腿大腿,左眼眶、左肋骨等大大小小共计十八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左眼脸多发撕脱伤、泪囊撕脱伤,头部有五处锐器伤口需缝合,大出血。」
「现在性命已无大碍了,当时大医官陈院判不在惠民药局,罪臣依院判之令,才出手救治,还请陛下恕罪。」
范无期就是和朱之夫儿子一样的涉毒之人,他动手救人,其实很犯忌讳,毕竟他是个罪人,但情况紧急,他只能先做了。
「救人要紧,范大夫辛苦,免礼吧。」朱翊钧这才让范无期平身,因为范无期这次有功。
「你知道蒋正阳是何人吗?」朱翊钧想了想开口问道。
「西山煤局的大工匠、工盟魁首之一。」范无期照实回答道:「罪臣听说过他,西山煤局的匠人们,都说他为人急公好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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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蒋正阳为何挨打吗?」朱翊钧继续问道。
「罪臣不知。」范无期迷茫的摇头说道。
朱翊钧开口说道:「勺园、清华园那边是京师最大的园林区,那边有个园子,建了足足七年,名叫承泽园,乃是河南富户淮阳张氏所有,这承泽园修了七年,耗费白银七十四万银有余,其中有十一万银的劳动报酬,拖欠至今已经四年,迟迟没有给。」
「匠人们前往承泽园讨要劳动报酬,蒋正阳急公好义,这本不是官厂的匠人,但他怕这些匠人遭遇刁难,昨日赶往了承泽园,与张氏商议劳动报酬之事。」
「今天早上,他从家里出门,行至平日里的早餐铺,买了包子后,就赶着往官厂上工,行至偏巷,被十二人前后围堵,这些亡命之徒,持械围殴了蒋正阳,并且扬言,再多管闲事,满门俱丧。」
范无期猛地擡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陛下说道:「居然是因此负伤?天子脚下,天下首善之地,何人居然敢如此猖狂?」
这可是大工匠,还是个工盟的魁首,而且最难得的是,工盟还真的跟匠人们站在了一起了,不少匠人们都私下里说,这工盟几个管事儿,刚坐上管事还好,坐几天就成了老爷。
蒋正阳都是大工匠、工盟魁首之一了,他完全不用管,而且这是民间匠人之事,不是官厂的住坐工匠。
「他和前往讨薪的匠人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金钱来往,这些被欠了劳动报酬的匠人,仅提了两条鱼,就真的请到了蒋正阳。」朱翊钧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张宏在旁边,是一动不敢动。
陛下很生气,陛下越是生气,就会越平静。
蒋正阳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做了大工匠,成了人上人,其阶级认同和立场,仍然坚定的站在穷民苦力、匠人之上。
范无期虽然被革罢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陛下,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陛下平静之下的滔天恨意,不是怒,而是恨,范无期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恨意。
「打斗过程中,蒋正阳被迫反击,打死一人,范无期你说,这蒋正阳,要给这死人偿命吗?」朱翊钧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