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期呆滞了下,愣愣的问道:「谁给谁偿命?大工匠蒋正阳,给围殴自己的亡命之徒偿命?不该是这帮亡命之徒以及幕后指使,给蒋正阳偿命吗?」
「不是罪臣自夸,若不是罪臣及时出手,等到陈院判回到惠民药局,蒋正阳已经一命呜呼了。」
蒋正阳已经被打死了,范无期闯了阎王殿,把蒋正阳拉了回来,不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从阎王殿拉回来的。
这些年,范无期解刳的每一个倭寇,都给他积累了经验,才有了今天能够救人的能力。
朱翊钧往后躺了躺,靠在藤椅上,摇头说道:「是吧,朕和你的想法一样。」
「但就是有人特别喜欢同情罪犯,和这些罪人共情,和这些投机取巧之人共情,为这些公序良俗认为的坏人开脱,就因为他们张家有银子。」
「但就是无法共情天下最多的老百姓,那些踏踏实实、循规蹈矩、洁身自好的好人共情,就因为这些好人,多数是穷民苦力,天生的劳碌命,天生的卑贱命。」
「他们的命不值钱,老爷的命才值钱。」
「谁呀?」范无期作为罪臣,作为医官,甚至不是医官,只是个江湖郎中,本不该多问,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有点逆天了。
「这是他的奏疏。」朱翊钧将一本奏疏递给了张宏,张宏给了范无期。
范无期看完了,呆滞的看着陛下说道:「这人是抽大烟吗?要不然能说出这样的混帐话?」
「别说万历维新之后,就是万历维新之前,他这也是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咱大明的士大夫,多多少少还有点操守的。」
可以说大明士大夫坏,也可以说大明士大夫袖手谈心性,十分的无能,但不能说士大夫坏到了这种地步,范无期认为,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唯一原因,就是抽大烟抽糊涂了。
「翰林院翰林赵承宏,读书也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朱翊钧摇头说道:「他抽不抽大烟,朕不知道,缇骑还在调查,但他收了张家的银子,朕是很清楚的。」
「你先回去吧。
「罪臣告退。」范无期再拜,离开了通和宫御书房,他走出御书房的时候,有些愤愤不平,这赵承宏,居然能做翰林,比他这个毒虫还要恶心。
「范大夫留步。」张宏叫住了离开的范无期,笑着问道:「咱家领了圣意来,这次你立了大功,救了蒋正阳,陛下问,你自己想要什幺样的赏赐?」
「职责所在,恩赏就不必了。」范无期对着御书房再拜了一下,站直了才摇头说道。
「范大夫,咱家多嘴一句,你难不成不想从解刳院离开,甚至再入仕途?陛下看你这些年迷途知返,有宽宥之心。」张宏还是多说了一句。
「劳烦张大伴回禀,罪臣已经没有机会了,能有解刳院这个容身之所,已经是圣恩浩荡,除了解刳院之外,天下已无范应期的立锥之地,只有范无期了。」范无期在拜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范应期已经死了。」
「罪臣在解刳院这幺多年,有的时候,还是心痒难耐,阿片之疾,在于身,亦在于心魔。」
范无期这话意思很明白,他仍然是个披着人皮的人妖物怪,靠着解刳院的伟力,封印着自己的心魔。
他已经没有了机会,不是陛下给不给的问题,而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机会,能有个解刳院容身苟活,已经是得天之幸,不敢奢求更多。
范无期回到了解刳院后,皇帝的恩赏还是到了,赐了些财物,尊重了范无期本人的意愿,仍然让他做一个在解刳院挂靠的江湖郎中,他仍然没有官身,甚至仍然是罪身。
「范应期可惜了。」朱翊钧对范应期很是可惜,对刘汉儒,就是经营三都澳私市的循吏,也很可惜。
范应期是值得可惜的,因为阿片是一种新型的成瘾性毒物,不是传统的五石散,那时候,大明内外上下对阿片的危害还不甚了解,同样,当时医术也不够高明,范应期是牙疼,才偶然间接触了此物。
牙疼这种病,朱翊钧也犯过,甚至他和范应期的症状都是一样的,智齿横生,在整体认知不足的情况下,范应期为了阵痛,吸食了阿片,还能用一时误入迷途去解释一二。
可禁绝阿片已经形成了普遍共识的万历二十三年,翰林院翰林赵承宏的行径,真的不能用误入迷途四个字去解释了。
范无期第二天,专门去了趟北镇抚司,因为他要判定下,赵承宏这位翰林,是否吸食了阿片。
「听说赵翰林很硬气,怎幺都不肯开口?」范无期看着赵承宏,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刑具,人进去后,扎三百六十个血窟窿,也死不了,怎幺样?要不要试一试?」
致命拥抱,一个两页对开人形铁框,将犯人绑在其中,两页合上,而后将一颗颗的铁钉插进去,贯穿案犯的身体,身中三百六十刀,刀刀是轻伤的医学奇迹。
范无期检查着自己发明的刑具,这东西自从发明出来之后,就一次没用过。
他看着赵承宏,咧着嘴笑道:「其实不用试了,你抽了,而且最起码有五年到八年时间,你身上那股子味儿,闻一闻就知道年份了,你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也抽过。」
「范无期,你你你!」赵承宏惊恐万分,连退了几步。
范无期继续说道:「你什幺你,过来,我让你五更死,阎王爷来了,你也得五更死,来试试,没事,可能会有一点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