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墨、黎藻、杜桧、阮康、陈红衣、潘进江、武贡等等,这些名字密密麻麻的罗列在了皇帝的面前,而这七十二家,有超过三十家,都是隆庆、万历年间迁往安南的豪强、海寇建立。
“不是,这怎么还有个山西太原的周庄生?”朱翊钧惊讶无比。
两广、福建、浙江、山东也就算了,居然连山西人,都占据了安南宣化、嘉兴两府,称霸一方,归顺于阮氏家主。
张宏对这个人也不是很了解,摇头说道:“可能是做生意去的。”
一些个山西商贾喜欢到扬州置业安家,可能这个太原的周庄生,就是从扬州出海,去了安南。
骆尚志带兵攻打广安城,海阳城不动如山的原因很简单:海阳城的杜桧和广安城的城主武贡有仇。
平安王郑松,之所以安排两个有深仇大恨的家伙,互为掎角之势,完全就是为了海阳城和广安城联合起来,对升龙城形成威胁。
显然在平安王郑松眼里,内斗的权重远高于拒敌,防内大于防外。
海阳城杜桧本来打算让广安城接受足够的教训,再出兵救援,但没想到大明军的进攻实在是太猛了,不到两天就拿下了广安,独木难支的海阳城,直接溜之大吉。
升龙城的海洋门户,拱手交给了大明。
放到大明身上,就是天津府几乎没什么抵抗,落入敌人的手里。
这种荒诞程度,让骆尚志请功都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没有用力,对方就倒下了。
“怎么感觉安南还不如北虏,甚至不如倭寇呢?”朱翊钧看了半天的堪舆图。
无论是土蛮汗还是俺答汗,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大明打起来都是稳扎稳打,一旦给北虏机动起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而倭寇在朝鲜跟大明摆开了阵仗打了足足三年,大明才把倭寇推下海,把倭寇营造的山城全给拔了。
整体而言,北虏和倭寇,都算是个对手,安南这有点太过于疲软了。
“陛下,这才是蛮夷的本来面目,本来的实力。”张宏倒是觉得,安南这才是蛮夷的正常发挥。
北虏和大明打了两百年知根知底,大明东征,朝鲜战场上,倭寇们也是百战精兵,战力还是很强的。
“确实。”朱翊钧认可张宏的说法,大明边疆刷新的蛮夷里,北虏和倭寇,真的很能打了。
安南这个表现,才是蛮夷应该有的表现。
朱翊钧还是按照大明五等功赏牌功勋法,给骆尚志记功,并且下章礼部,准备给骆尚志封伯爵,只要他顺利打完了安南,完成军事胜利,这个世勋伯爵,就是骆尚志给他子孙后代赚下的家业。
礼部高启愚上了本奏疏,这本奏疏解释了一个皇帝不是很理解的现象。
都是万历维新大思辨的重要成果,矛盾说被广泛接受,阶级论却被束之高阁,甚至治学阶级论,都找不到名师教育。
这种现象如此的普遍,但背后的原因,却很少有人去琢磨。
因为阶级论要取代的是华夷之辩,而非儒家的其他理论体系。
要强行推行阶级论,就要解释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蛮夷,是否和大明人拥有相同的地位。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大明腹地,就连吕宋总督府,夷人多于汉人,汉人用的《大明律》,夷人适用的律法是《吕宋治夷条文》,甚至连个法律都不是,只是个条文。
在吕宋,汉人杀夷人只需要赔点钱,但是夷人杀汉人,总督府会派兵镇压。
如果要用阶级论取代华夷之辩,那么很多事情,都变得无法解释了,倭国的倭奴、吕宋安南的夷奴,波斯人和阿拉伯人贩卖的昆仑奴,他们也是被朘剥的穷民苦力。
如果是阶级论算,这些人也是人的话,如果这样,大明就无法合理掠夺财富了。
从国朝发展而言,阶级论显然是更加的合理,但华夷之辩更符合现状。
高启愚这本奏疏,解释了为何阶级论这东西,要学得成为朝堂明公,最起码也得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会学的东西,因为它天生就不太适合推而广之。
矛盾说是个方法论,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了。
朱翊钧对这个看法,还是比较认同的,阶级论要推行的最大问题,可能不是儒家,而是当下的世势和环境。
如果要推行阶级论,就要放弃海外掠夺财富,那朱翊钧宁愿没写过阶级论。
张居正致仕之后,皇帝就是大明最大的保守派头子。
作为礼部尚书,高启愚要解释礼法,他在奏疏的后半段,解释了为何阶级论才是合理的。
他写了一个很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观点,那就是世家政治的灭亡,和科举制度的鼎盛,有一定相关性,但最终导致世家政治消亡的根本原因,还是黄巢按着族谱杀人。
一般大明士大夫们认为,世家的消亡是时代前进的力量,是科举制度和官僚体系成熟的必然结果,黄巢只是适逢其会,才混出了赫赫威名。
高启愚他写这篇奏疏,一般不会被发到邸报上,高启愚告诉皇帝,事情不是这样的。
在安史之乱后的唐朝中晚期,朝中的宰相,有75%来自于七姓十家的望族,剩下的四分之一来自于寒门,这里的寒门也是有门第的,而不是穷民苦力出身。
像范远山这种赘婿、熊廷弼这种放牛娃,这些穷民苦力出身,能考中进士,在黄巢之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