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骆千斤,勇冠三军!

在《进士家考》一篇中,有96%的进士家族都摆脱不了一个噩梦,那就是富不过三代的诅咒,一共 ,剩下的全都没有传过三代。

而选贡案的本质是,在以各种手段,让进士的儿子成为进士。

截止到万历二十二年,这可考证的 %出身白丁,祖上没有出过任何秀才、举人、进士;

而家里出过秀才,没出过举人和进士,占比为2%;

家里出过举人,没出过进士,占比为50.5%;

而进士的子孙成为进士的比例,不超过1%;

即便是这1%,全都是弘治年间之后,才出现的,比如要逼宫的杨廷和、杨慎父子,在孝宗弘治之前,几乎没有进士的子孙,成为进士的先例。

也就是说,大明的进士,是一场阶级上的向上流动,主要看个人天赋和勤奋,属于个人奋斗,而举人的孩子成为进士,占了一半还要多。

选贡案的本质,是无法通过垄断殿试,退而求其次,通过垄断地方举人遴选,控制进士的产出。

比如,在选贡案中查明,整个南衙普遍存在一种名叫‘官卷’的东西,这官卷不糊名、不交叉审验,而一科乡试,各地各有不同,但整体要留下一成的举人名额,给这个官卷子弟。

官卷子弟的构成,就是官选官、进士、举人后嗣、富商巨贾、势要豪右、乡贤缙绅等‘德行广闻乡里’之家。

比如,查案过程中发现,安庆府望江县,就出现了白身冷籍不得赴安庆府乡试的规定。

白身冷籍,就是三代之内,没考出过秀才、举人、进士者,不许参加科举。

没有具体的明文规定,但实际执行,则是院试考秀才需要秀才作保,而秀才不为白身作保;当地县衙不为秀才赶考开具路引等等,绕了个弯儿,实现垄断科举的目的。

选贡案之后,再也没人敢这么干了,毕竟陛下是真的杀人,选贡案族诛了足足 、势要豪右的人家,满打满算才八千余户。

高启愚在文章的最后,则是直截了当的说:遮奢之门户,闻讯皆惊怖不止,多有非议,若百姓不闻其详,人云亦云,恐有伤圣君仁心至德。

有人想要窃据上升通道为己有,而陛下担了骂名,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被阻止的人,当然会心怀不满,可百姓跟着这些势要豪右一起胡说,那圣上做这些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恐有伤圣君仁心至德。”朱翊钧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杂报,摇头说道:“这个高启愚,还以为他不肯为太子分担压力,是打算换个活法,不打算做独臣了,结果又写这样的文章。”

高启愚做了礼部尚书,成了少宗伯,西书房行走,已经有资格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了,他要是不走独臣,走骨鲠正臣路线,朱翊钧也不会拦着,但没想到,高启愚还是要走独臣的路线。

李佑恭斟酌了下,低声说道:“陛下,王文成公在世的时候,说高宗伯只能做独臣,这个独,是只能做陛下的臣子。”

陛下对王崇古的话,有点误会了,陛下理解的独臣,是王国光那样慎独,特立独行,不肯结党营私、不肯攀附权贵,为国鞠躬尽瘁,那是直,不是独。

独臣是六恶之臣,是唯事上,是皇帝错了,也不肯上谏纠正。

换成高启愚是大宗伯,他不会和沈鲤一样,阻拦皇帝用兵,而是想方设法的让理由更加充分。

这就是区别了,严格来说,高启愚应该算是浊流,而非清流,如此几近于谄媚,明晃晃的在杂报、邸报上,大肆说陛下杀得好、杀得妙、杀得少的臣子,自古以来,就很少见。

“原来是这个独…”朱翊钧眉头一皱,李佑恭一说,大明皇帝才意识到,凌云翼选高启愚在京师留守,不是没有原因的,凌云翼看重的就是高启愚这个独。

如果皇帝是个昏君,那高启愚九成九会变成蔡京、严嵩之流的大奸臣,因为这种独臣是真的好用。

幸好,朱翊钧自己觉得他顶天是个暴君,和昏君还是差了一点,高启愚还可能会有个好下场。

朱翊钧翻看了几乎所有的杂报,顺天府、应天府、松江府,三地的杂报,说的最多的就两件事,一件自然是对安南动兵,第二件事,则是黎牙实的《论中国》。

黎牙实的论中国,写的实在是有些过于谄媚了,一句超脱循环,直接把大明的位格确定在了超脱序列,而非普通文明序列,而黎牙实的观点,让士大夫们反驳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最后,大明士大夫们痛骂了黎牙实一顿,说黎牙实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了二十年都没养熟,居然还要离开大明。

而黎牙实面对这种质疑,也进行了回应,他回泰西,是为了践行自己的道,这个过程必然会扩大大明影响力,他不是背叛。

大明的敌人,中国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蛮夷,而是自己本身。

这种超脱循环的好处数不胜数,但是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在大动荡时期,就格外的脆弱,当年西晋迁徙胡人入中原,搞得天下凋敝,再到两宋党争、文武之争,给了胡人可乘之机。

中国的敌人,从来都是自己,更加明确的说,超长时间的秩序存续,会让人们忘记失序的可怕。

在秩序稳定了两百年后,这个秩序的主体,也就是朝廷,具体到官吏,如何保持活力,才是中国人要思考的头等问题,而不是骂他这个一把老骨头,对大明几乎已经没用的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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