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朝臣们不这幺看,部分狂热的维新派官僚们不这幺看,以侯于赵为代表的狂热维新派看他沈鲤,已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沈鲤的确在纠错,可在一些狂热的维新派眼里,沈鲤就是个沽名钓誉,屡次违逆圣意的贱儒。
「人非圣贤敦能无过,若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纠错,这国事就会一点点的衰败下去,大宗伯言重了。」朱翊钧摇头说道:「若是费利佩身边,有大宗伯这样的骨鲠正臣,他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黎牙实已经很骨鲠了。」沈鲤委婉的提醒皇帝陛下,费利佩不是没有忠臣,是费利佩自己把忠臣推了出去。
劝谏和听谏这个矛盾中,君主是否能听得进去,是否能够分辨劝谏正确与否,才是关键。
「这倒也是,朕还是听劝的。致仕之事,不必再提。」朱翊钧摆了摆手,仍然不准沈鲤致仕。
在万历维新的成果逐渐展现普惠,皇威愈盛的当下,一个愿意讲真话,讲实话的骨鲠正臣,就显得那幺重要和难能可贵。
沈鲤没有长着无数张脸、无数张嘴、无数个舌头,不停的说陛下圣明。
沈鲤始终是他自己,一个骨鲠正臣,觉得不对,就会开口说的人。
朱翊钧对那个梦,是真的惊惧难安,可是沽名钓誉的贱儒和骨鲠正臣,又比较难区分,沈鲤久经考验,已经数次证实过了,其本人就是骨鲠。
沈鲤再拜才离开了通和宫御书房,他离开的时候,见到了西书房行走高启愚O
高启愚显然也是为此事而来,沈鲤和高启愚耳语了几声奏对的详情。
高启愚的表情变了数变,才说道:「大宗伯还是大宗伯,在礼法一道,颇为见地,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我也不进宫面圣了,此事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高启愚的神情,有些许的尴尬,在是否给冯保谥号这件事上,高启愚是赞成陛下的,觉得冯保有功绩,觉得沈鲤的反对,是没有道理的,如果觉得给高了,可以重新拟一个,不给是何意?
沈鲤连冯保下葬金山陵园都同意了,却不同意给谥号。
最终,冯保以大伴的身份,下葬了金山陵园,李佑恭扶灵枢出宫,冯保治丧之事,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结束了。
大臣们对冯保下葬金山陵园早有准备,在冯保致仕的时候,陛下就在金山陵园做规划了,这金山陵园设有守陵衙司,冯保要下葬金山陵园,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无力反对。
大臣们之所以不反对,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大臣们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没有陛下,万历维新注定失败。
这个共识是「陛下总是正确」的一部分,而这个共识,皇帝是不知情的。
杨博当年拉拢张居正,要楚晋合流,当时晋党骂张居正出力不讨好,说张居正威权震主,祸萌骖乘,何怪乎身死未几,而戮辱随之。
当时晋党就提醒张居正,这次的变法,是摄政变法,是威权震主,福祸难料,到时候就不要怪人刚死,尸骨未寒的时候,杀戮和羞辱随之而来。
这个提醒,从历史经验来看,的确是对的,但实践下来却完全不是如此,历史经验不是错的,之所以会产生偏差,完全是因为陛下真的不一样。
陛下心里,完全没有那种天生贵人的傲慢,这就是历史没有再次上演的原因。
在没有陛下就没有万历维新」的共识之下,冯保在主少国疑的时候,保护了主上的安危,这份功劳比皇帝想的还要大得多,下葬金山陵园,完全有资格了。
李佑恭刚回宫就要为冯保治丧,他结束了忙碌,就私下见了张宏,和张宏好好谈了谈。
「张大伴,咱们都是宫里人,给陛下办事,这要是门里闹起来,恐怕要让外人笑话陛下,御下无术,君辱臣死,若是张大伴有志于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我还是外派的好,省的两看相厌,缠斗起来。」李佑恭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张宏看着李佑恭笑了起来,显然李佑恭压根就不知道,他张宏是主动让贤,陛下不说,让他说,就是让他施恩李佑恭,防止内讧。
张宏不肯德不配位,是怕内让,李佑恭想着论资排辈,他可以再等些年,也是怕内让。
张宏把冯保病逝当天,陛下对他说的一番话又挑重点讲了讲,摇头说道:「陛下怕咱们闹起来,有失体统,现在看来,若真的失了体统,咱们俩,就真的成阉贼了。」
显然,二人都不想失了体统,都不想当阉贼,都想当贤宦,都想着下葬金山陵园。
「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佑恭这才全然知道了张宏的真正想法,赶忙说道。
李佑恭还担心陛下的决策,会让张宏心生不满,听完了整件事的过程,他才知道,原来是张宏主动让出来的,那内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李佑恭不是个傻子,这种情况,还要对付张宏,那根本就是在对付自己。
万历朝的宦官,确实都很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