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侯于赵指数
朱翊钧想给冯保谥号,真的是出于好意,绝不是为了把冯保打为叛徒,沈鲤反对,但有些话他不能直说,他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对冯保不满,他更不能直接说,陛下错了。
这对一个臣子而言是很难讲出口的,而且还有激进派看他不顺眼,他就更难讲出来了。
骨鲠正臣就是这样,当他觉得不对,他就会讲,无论压力有多大。
如果皇帝真的给了冯保谥号,冯保就成了陛下的叛徒,内官有谥号,意味着本质上他们是外臣,而不是内臣,等于皇帝的家奴背叛了皇帝,那冯保一直在追求的忠一字,无论如何都无法谈起了。
侯于赵是激进派、高启愚也是激进派,高启愚等着沈鲤离开入宫,是准备弹劾沈鲤的。
当朝中的保守派消失后,激进派中不够极端的人,就会被打为保守派,进而被打倒,这是万士和讲了很多次的观点:激进派会在不断的极端化中毁灭自身。
朱翊钧一直在留意这些变化,他作为大明这艘大船的船长,他要掌舵看好了方向,沈鲤无论多少次以什幺理由,请求致仕,朱翊钧都不会答应,必要的时候,他会出手,保住自己的阁臣。
大明的三巨头有四个,皇帝、张居正、戚继光和冯保,冯保在很多时候,都是皇权的代表在做事,而冯保离世,朱翊钧很担心宫里因为老祖宗离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在人事任命上,一再慎重。
可是宫里却没有如同朱翊钧预料的那样,斗的你死我活,甚至连冯保的徒子徒孙,都不用送到凤阳去种地,而是留在了宫中。
即便李佑恭要用自己的人,他也没有对冯保的徒子徒孙赶尽杀绝,顶多换个闲差,让其安心养老。
这个结果,朱翊钧还是非常满意的。
李佑恭、张宏他们两个人之所以不斗,是因为皇帝不想他们斗,若是皇帝要让他们斗,他们自己不想斗,也只能斗起来。
宦官作为皇帝的家奴,违背了皇帝的意志,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侯于赵这本奏疏,朕怎幺看得有点糊涂?李大伴把他宣来,也把高启愚一起宣来,朕亲自问问。」朱翊钧有些挠了挠头。
侯于赵和高启愚联名上奏,居然把皇帝给看迷糊了。
朱翊钧也是二十三年的皇帝了,他的经验颇为丰富,居然也有他看的比较迷糊的奏疏。
侯于赵是阁臣,高启愚是西书房行走,都是可以随时面圣的大臣,二人让皇帝等了一刻钟,就来到了御前。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二位大臣俯首觐见。
「免礼。」朱翊钧示意二人就坐,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本奏疏,朕看的不是很明白,详细说说。」
侯于赵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奏疏里的复杂图表说道:「我们二人汇总各方使节的消息,汇总了各国国朝岁入情况,经过多方面消息确认,将其列了一个表。」
「但这个表无法直观的反映出一种国朝和治下百姓的关系,为此,我们将每个国家的税赋,除以他们的总丁口,就有了这个数字。」
「这个数字,反映作为一个普通人每年需要承担的税赋。」
「大明上至耄耋之年,下至嗷嗷待哺的顽童,都算上,每个人需要负担的税赋为四钱六厘四分。」
「西班牙每个人大约要负担一银六钱七分,大约是大明的3.6倍。」
「英格兰每个人要负担三银三钱七厘左右,大约是大明的7.3倍。」
「我们在估算的时候,国朝税赋尽量往少了算,人口尽量往多了算,这样摊下来,数字会好看些,可最后的结果,英格兰的数字,还是很难看。」
人均负担税赋越重,就代表着生活压力越大,这个数字越低,代表着普通人需要承担的税赋越少,更把万民当人看一些。
无论何种制度,收到统治阶级手里的税赋,对下支出的分配,都是亘古以来的难题。
真的要讨论对下分配,世界所有国家,真不配和大明一桌吃饭,一个丁亥学制,就足够面对一切质疑了。
侯于赵和高启愚,讨论的不是分配,而是收税。
数学这个东西是理性的,有些东西一加一乘一除,无论再如何擅长辩经,面对冰冷的数字,都只能沉默。
高启愚继续说道:「户部和礼部,本来以为,万历维新之前,人均负担的税赋会更低些,毕竟那时候国朝岁入不足,丁口数量没有剧烈变化,国朝收入少了,百姓们承担的赋税就少了。」
「礼部认为,这个人均负担税赋的数字,主要反映朝廷收税的能力。」
「但户部告诉臣,臣完全想错了,而后把万历维新之前的年帐给臣看了,臣才完全了然,万历维新之前,大明每个人要负担一银一钱左右的税赋。」
「万历维新之前一个普通农户的负担,是之后2.4倍左右。」
人均负担税赋,不是收税能力的反映,而是万民负担的直观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