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殿堂交锋,关中剿匪!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挑衅魏家的下场,唯有一死!

「备轿!更衣!」

魏泯猛地站起身,因用力过猛而再次一阵眩晕,但他强行稳住,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老夫要即刻进宫,叩阙面圣!」

他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将此事定性,掌控舆论,既要展现魏家的悲痛与决绝,更要堵住朝中可能出现的非议与攻讦。

一场因秦岭深处一把火而点燃的朝堂风暴,随着这夜半的血色报丧,已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了洛京的权力中心。

而此刻,制造了这场惊天惨案的黄朝一伙,正隐匿于秦岭的险峰幽谷之中,清点着劫掠来的巨额财富,裹挟着更多亡命之徒,如同滚雪球般壮大。

复仇的业火与颠覆的野心,正在黑暗中疯狂滋长,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爆发的时机。

..

皇宫,紫宸殿偏殿。

夜已深沉,殿内却烛火高燃,将御座下诸位重臣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女帝武明月端坐于御案之后,九龙屏风之前,十二旒白玉珠帘低垂,遮掩了她大半面容,只余下线条清晰的下颌与一抹紧抿的朱唇,令人无从揣测圣意。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如同深渊,吸纳着殿内所有的声音与情绪。

下方,以尚书令魏泯、中书令陈少卿、门下侍中郭正三位内阁宰相为首,六部尚书及诸寺卿等重臣分列两侧。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中央那位身躯因极力压抑怒火而微微颤抖、面色铁青得近乎狰狞的尚书令魏泯身上。

魏泯强忍着家族蒙难、基业被毁的滔天屈辱与杀意,用尽可能简练、却依旧难掩嘶哑颤抖的语调,将岐山魏家庄遇袭之事陈述完毕,最后,他猛地擡头,目光灼灼地逼视御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泪的控诉:「————陛下!诸位同僚!

此伙无法无天的草寇,悍然袭击士族庄园,屠戮良民,抢劫钱粮,焚烧屋舍,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其行径已非寻常匪患,实乃对国法纲纪的公然挑衅!若朝廷不施以雷霆手段,速发重兵剿灭,则国法威严何在?天下士族之心何安?臣,恳请陛下,速发关中精兵三万,入山清剿,务必型庭扫穴,斩草除根,以做效尤!」

他话音未落,与其同气连枝的吏部尚书李桥立刻踏前一步,躬身附和,语气激昂:「魏相所言,字字泣血,句句在理!关中乃京畿腹地,王化所在,岂容此等恶匪猖獗,动摇国本!臣附议!请陛下即刻下旨,调左武卫精骑一万,并关中道府兵三万,合力进剿,务求速战速决,荡平匪穴,以安人心!」

刑部尚书张谏之、工部尚书姚振等亦纷纷出列,言辞恳切,一致要求朝廷展现强硬姿态,立即派兵镇压,以维护朝廷纲纪与士族体面。

殿内一时群情汹汹,主战之声高涨,仿佛即刻就要点将发兵,踏平秦岭。

然而,端坐御座的女帝,珠帘后的目光幽深,却并未立刻顺应这番「众议」。

她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指针,缓缓移过群臣,最终,落在了新任户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江行舟的身上。

这位年轻的青衫尚书,自始至终静立一旁,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殿内这场因血案而引发的风暴与他全然无关。

直到女帝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喧嚣:「江爱卿。」

刹那间,殿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位青衫如玉的身影。

女帝的声音平和,却重若千钧:「你初掌户部,总理天下钱粮、度支。魏卿所请,发兵三万,深入秦岭剿匪,粮草辎重,军饷赏银,皆需户部统筹支应,耗费必巨。依你之见,此事,户部能否支撑?又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这一问,巧妙地将议题从「是否该复仇」的伦理层面,瞬间拉回到了「能否负担、如何负担」的现实层面。

江行舟被女帝点名,并无丝毫慌乱,只是从容不迫地缓步出列,向御座躬身一礼。

他没有去看那些目光灼灼的主战派,反而将视线转向了面色铁青、悲愤交加的魏泯,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魏公还请暂息雷霆之怒,保重身体为重。未知此番魏家庄突遭劫难,具体损失————几何?若损失不大,或可详查匪情,从长计议,以免劳师动众,空耗国力。」

这一问,看似体恤,实则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了魏泯最为难堪、

最不愿触及的痛处!

魏泯满腔的悲愤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噎住,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又因极度的憋屈涌上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哆嗦着,张了又合,竟一时语塞!

他能说什幺?

难道要在这庄严的紫宸殿上,在陛下和满朝同僚面前,如数家珍般地哭诉自家庄园里被抢走了多少囤积的粮食、多少隐秘的金银、多少来路不便明言的珍宝古玩?

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将他魏家在那看似普通的岐山别院里,囤积了远超一个「清廉士族」应有的、甚至可能涉及贪墨、囤积居奇的巨额财富的事实,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与他平日苦心经营的「两袖清风」形象,简直是自扇耳光!

魏泯憋了半晌,额角青筋跳动,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含糊其辞、试图轻描淡写的话,声音干涩无比:「这个——损失,倒也————并不甚巨大————主要是一些————粮仓被劫————些许乡土特产罢了————然则,此事关乎朝廷颜面,匪患不除,国无宁日!」

声音越说越低,底气全无,与方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请兵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江行舟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牵起一丝清浅的弧度,语气依旧温润平和,仿佛在探讨经义,然而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冰锥,精准而寒冷:「哦?原来如此。」

「魏公一向高风亮节,持身清正,家资用度,自是清白俭朴,堪为百官表率。」

「既然魏家庄此番,果真只是损失了几仓寻常粮食,遭了小股不成气候的流寇劫掠————」

他话锋倏然一转,如利剑出鞘,目光清冽地扫过方才那些群情激愤、力主出兵的尚书们,最终坦然迎向御座上那双深邃的风眸,朗声奏对,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陛下,依臣愚见,此事之性质与规模,恐怕————尚未到需要惊动数万朝廷精锐、耗费巨额国孥的地步。」

「臣冒昧,陈情三点,供陛下与诸位同僚参详:」

「其一,若果真仅为小股流寇作案,劫掠粮仓,其危害尚在地方治安范畴之内。

责令当地州县衙役、巡检司全力缉拿侦办,足可应对。

若贸然动用国之重器,派遣大军征剿,无异于牛刀杀鸡,非但徒耗国库钱粮,大军过境,难免惊扰地方百姓,若处置不当,恐滋生新的民怨,得不偿失。」

「其二,如今北疆妖蛮虽暂退百里,然其狼子野心,世人共睹。

我朝百战精锐,宜重点布防于边塞要冲,枕戈待旦,以备不测,此乃社稷安危所系。

再者,现今户部国库,想必诸位同僚亦知,并非充盈。每一文钱,一石粮,皆需用在关乎国运的刀刃之上。

实难支撑数万大军长期深入秦岭剿匪之巨额开销。况且,秦岭山脉绵延千里,地形复杂,小股草寇一旦遁入其中,便如鱼入大海,极难搜寻清剿。纵以数万之众,短期难以奏效,迁延日久,恐成疲师,空耗国力。」

「其三,朝廷威仪,在于公正。若因一家一族之些许」损失一如魏公方才所言一便大动干戈,兴师数万,恐令天下士民以为朝廷轻重不分,律法尺度失衡。

甚或有公器私用」之嫌,于朝廷清誉有损,绝非明智之举。」

说到此处,江行舟再次将目光转向脸色已由铁青转为惨白、身形微颤的魏泯,语气显得格外「诚恳」与「体贴」,然而这体贴之下,却藏着最致命的一击。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电,仿佛要穿透魏泯的灵魂,「是故,若魏家庄之损失,果真如魏公方才所奏,不甚巨大」,些许土产而已」,那幺,为朝廷声誉计,为天下公义计,自然————无需,也不应,兴师动众。」

话音微微一顿,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江行舟的声音陡然提高,锐利如剑,直刺魏泯心神:「然——

「若魏家庄之损失,实则巨大无比,关乎地方稳定,乃至隐隐动摇国本!

那幺,魏公!」

他一声断喝,震人发聩,「您便应据实奏报,不可有丝毫隐瞒!

届时,莫说出兵数万,便是倾尽国库,户部就算砸锅卖铁,拆东补西,也定当全力支应,以彰国法!」

「只是————」他语气复又放缓,却带着冰冷的嘲讽,「魏公,您此刻,必须给陛下,给这满朝文武,一个明白无误的交代「」

「您魏家庄的损失,倒低是不甚大」,还是————巨大无比」?!」

「噗通!」

魏泯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金星乱冒,双耳轰鸣,脚下发软,竟险些当场瘫倒在地!

他死死抓住身旁的柱在稳住身形,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江行舟这番话,简直是把他放在了烧红的铁板之上,左右都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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