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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荒芜的河洛原野上,寒风卷动着枯黄的草浪,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曹操戴着头冠,披着大氅,坐在石头上。
风卷着他头冠边上露出来的花白头发,不停舞动,就像是他纷乱的思绪,难以平复。
新安一战,虽然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是后续的演变就差了许多。
老曹同学擅长乱中取胜。
这一点毫无疑问,但问题是对手若是不乱,老曹就没处下手。
老曹带着手下精锐,潜伏在雒阳城南一片地势起伏,便于隐蔽的丘陵林地之中。他们已经在此埋伏了近两日,如同耐心等待猎物的毒蛇,冰冷的眼眸紧紧盯着通往西山和雒阳城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等待。
有时候,人不服老,但是不服老不行。
身体和现实的回应,显露着岁月的痕迹。
不服老,是灵魂永不熄灭的火;服老,是身体传递出来的慈悲与智慧。
曹操的身形,在黄昏的光影之中,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眺望着雒阳的方向,仿佛要穿透这暮色与距离,看到雒阳城中那些犹豫不决的守将,看到他们最终按捺不住,打开城门,派出援军,一头撞进他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就像是他突袭新安一样,西山被围困的从来部,是当下曹操摆出来的诱饵。
曹操了解骠骑军之中的情谊和道义,也明白在某些时候,这种情谊和道义反而会成为枷锁,他知道雒阳城中必然会在『救』和『不救』之间艰难抉择,他甚至期待着枣只或是其他什么人能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在『不得不救』之下的挣扎之中,最终冒着侥幸心理『冒险一搏』……
这样,才会让曹操心中舒坦一些。
失败者,总是希望旁人比他更失败。
就像是成绩发下来之后,总是希望有人比自己考得还烂一样。
时间一点点流逝,但是预想中的雒阳援军,却始终没有出现。
求援信没送进去?
不可能。
荀彧派人告知,求援信确实是送进了雒阳城内。
『莫非……』
曹操眉头微微蹙起。
这不正常。
骠骑军并非怯懦之师,枣只也非毫无担当之人。
要么是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是说又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项发生了?
曹操忽然又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
就在曹操心中疑云渐生,觉得有些不安生的时候,一名曹军斥候面带惊慌之色,侧面山坡急急而来,脸上一条条的都是汗水冲刷出来的泥沟,见到曹操便是忙不迭的拜倒禀报……
『丞相!发现敌军!』
曹操心中一跳,顿时一喜,『雒阳城出兵几何?何人为将?步卒骑兵各有多少?』
斥候吞了一口唾沫,有些尴尬的说道:『回,回禀丞相……不,不是雒阳城……』
曹操脸上的笑意顿时凝结。
斥候低头不敢看曹操,『丞相,是西北方向……发现有骑兵行进激起烟尘……是往西而去……』
『往西?』曹操愣住了,『人马多少?』
『大概千余骑……』斥候回禀道。
『何人领军?』曹操又问。
斥候头更低了,『天色昏暗,小的……小的看不清楚……』
曹操吸了一口肉夹馍,有些绷不住了。
可是又能奈何?
曹军原本精锐斥候,在一次次的和骠骑碰撞之下,也渐渐折损。
现如今的斥候……
也不能说完全不行,但是在许多方面都差了一些。
不是看不清,而是不敢靠近,自然就看不清楚了。当然,不敢靠近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至少能保住性命回来传递消息,不是么?
可是这个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