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仿佛泛起一片无声的惊涛,声音是被扼制下去了,但无数双瞪大的眼睛几乎同时从斗笠下抬起来。风雨萧萧,裴液仰头望着那个高处。
段澹生显然对此没有预料,但他缓缓站了起来,将剑提在手。
只一个动作,风雨俱都安静了,千亿水珠停在空中。
“真令我惊讶。”庞然的怒火压在那副面容之下,他冷冷道。
西境居之无愧的第二大派,【风絮无归】段澹生,居于江湖顶端已有十几个春秋了。今日西境江湖一千余派聚在这,平视所见也不过危光和陈青箱两人。
竞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当众质问。
段澹生阖了阖眼睛:“你好大的威风。无故杀我南宗少主,不向我宗解释,倒还要反过来问我的罪吗?”
“因何杀盛玉色,裴某刚刚已说清楚了。”裴液只平静地看着他,“我再问一遍,屠戮剑笃,是你和盛雪枫谁的主意,还是俱都知情?”
“天底下,有资格问罪南宗的人还没有几个。”
“你不承认,就不必说话了。”裴液转过头,看向身旁雨篷笼罩的纤细身影,“鹿姑娘。”这道一直静静立着的雨篷终于动了,抬起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秀丽微白的女子的脸。
这样的天气,即便戴着兜帽,头发也半湿了,显然连日的奔波,脸上一直带着疲惫和虚弱,但她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这时立在台上,怔怔地看着身旁的年轻人。
很多人认得,也许是曾经见过,也许认出是昨日那个跑来跑去张贴告示的身影。
“鹿姑娘,我敬佩你的为人。”裴液看着她,再次道,“我不能知晓,至亲挚友一夕之间被人儿戏般抹去,亲眼看着父亲惨死身前,凶手在身后猫戏老鼠般追杀……这一切都是怎样的感受。咱们在大月湖边初见时,你蓬头脏面,腿也断了,哭得像个乞丐,我一直记得你当时那副绝望的神情。
“想来那时谁也不能为你伸张正义吧。拼了命地逃出来,投奔泸山,然而泸山也只是昆仑晏日宫伸出来的手,鹿英璋前辈一片赤诚为公之心,竟全遭人屠戮践踏。 ”裴液道,……幸好,在盛玉色找到你之前,咱们先遇见了。”
“现在,这有三万人听着,一千八百个门派!都是西境江湖的英雄好汉!”裴液道,“你说吧,你遭了怎样的冤屈。这冤屈又是谁做的。”
两行热泪从鹿俞阙眼流淌下来,年轻人带她过来时,并没说要做什,也没要她准备什话,昨夜没有说,今天也没有说。
只这双熟悉的、干净的棕眸看着她。仿佛无论她吐出在场哪个姓名,他都会为她主持公道。 “………花伤楼,”她一出口,才觉场中竞如此寂静,“花伤楼……不是父亲的对手。”
她哽咽着,努力昂着首,把话说清楚:“花伤楼已被父亲击败,但接着盛玉色出手,砍掉了父亲的头……然后我听见他说“清场吧。办得拖泥带水。 '”
人潮寂寂无声。
段澹生冷声:“玉色有罪无罪,我至今没看到证据,仙人台办案难道靠一张嘴?你又凭什名义”“就凭“裴液'两个字,行?”
裴液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我办的也不是仙人台的案子。”他道,“我亲眼看见盛玉色是个畜生,于是将他宰了;我知晓一条畜生总是有人养的,所以现在站在你段澹生面前。”
人们这个时候开始看见八骏七玉的身影,一个一个披篷佩剑,相距数丈,立在了周围楼阁之顶。 “西境江湖正在危难之时,弈剑南宗在背后屠戮侠士,搅弄波涛……”裴液道,“我没打算同你争辩,我是说,血债血偿而已。”
场上升腾起令人心颤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