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傅觉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不住地下沉,落至一个幽暗无底的地方。
他的瞳孔不知不觉间化作两道暗黄色的竖线,整个人...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起初,如雨落青瓦。
一种细微的,沙沙的声音,在寂静中不断放大,仿佛夜雨初落,由远及近。
紧跟着这沙沙声迅速放大、变得密集,化作无数破碎声浪的混合。
模糊的脚步声、遥远的笑语、杯盘碰撞的声音、没来由的被拉长的一声叹息....
这些声音就好像失去控制的潮水,飞快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脑海,像是同时有上百台未调频的收音机在他脑子里同时打开。
这种直抵精神的嗡鸣,让傅觉民感到轻微的晕眩与恶心,仿佛脑子里有一些无形的针尖在反复不断地穿刺、翻搅。
他强忍不适,尝试将意念如同旋钮般缓缓转动,努力将其收束在一定范围内,周遭的嘈杂才迅速减弱,无意义的噪声也随之被一层层地滤去....
「滴答——滴答——滴答——」
傅觉民闭紧的眼皮微动,他听出这是自己卧室抽屉里那些个怀表的走针声。
「咯咯吱——」
这是身下床板以及实木地板自然轻微变形的声音。
「窸窣——」
这或许是来自某个隐秘的角落,鼠蚁活动的碎响。
听了一阵,感觉自己的卧室也没什幺好听的,傅觉民尝试扩大声源收入的范围。
这一下,他能听到的声音立刻变得丰富起来。
「..大少爷回来了?这一晚上他是跑去哪儿了...」
「吴妈..呜呜..刚刚厨房忽然蹿进来一只野猫,把要给太太炖的燕窝给打了..太太要是知道,肯定得打死我的..」
「双天至尊!孙大头,乖乖给钱吧,哈哈...」
有小槐花带着哭腔的「求救」声,管家陈伯管教下人的训斥声,护院们躲在屋子里喝酒打牌的声音....
这种躲在「暗处」窃听的体验,让傅觉民有种整栋大宅在自己眼前一层一层剥去伪装,彻底一览无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