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的匠人,被集中一处,衣食住行皆受官府掌控。
他们生产出的海量财富,不再经过层层盘剥的士绅、牙行、商贾之手,而是如百川归海直接汇入皇家内帑!
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
这是何等磅礴的财力?
这等于是将整个江南地区最活跃最富庶的经济命脉,从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手中连根拔起,而后死死攥在天子一人的掌心!
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
此策一出,倾覆的将不止是江南的生计,更是大明立国以来的纲常与法度!
温体仁心头猛地一沉,他意识到一旦此策推行,这朝堂乃至天下的权柄向背,都将因此而彻底扭转!
隐于阴影中的魏忠贤则是嘴角不着痕迹地向上勾起。
银子多了,皇爷的腰杆就更硬!
皇爷的腰杆硬了,他这个做奴婢的,手中的刀,自然也便跟着硬了!
……
皇帝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震撼的时间。
方才那番话只是开篇,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雷霆万钧。
他高举手中朱笔,笔尖的朱砂在明亮的天光下如血般殷红,刺人眼目。
“朕之纲要,第一步便是在这江南之地,设立六大皇家总局!”
话音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力。
“其一,松江纺总局!”
朱笔一顿,在那舆图之东南,代表松江府的位置重重一点!
一个触目惊心的红点,烙印在了舆图之上。
“以远胜民间“三锭纺车”之新式纺机为基,聚万千织工,年产布数百万匹!一为军需,二为民用。朕要我大明的将士,冬有厚衣,战有坚帐!”
“其二,苏州织造新局!”
笔锋一转,如龙蛇游走,在苏州府的位置划下一个圈。
“专精丝绸!改良‘楼机’,织造‘云锦’、‘贡缎’,其纹样之繁复,务要冠绝天下!内廷、勋贵可用,更要远销海外,去换那些泰西番邦、东瀛倭奴手中,堆积如山的真金白银!”
“其三,南京龙江船厂!”
朱笔回撤,势大力沉地,凿在了南京城的图样之上!
他的目光扫过舆图北方的天津卫,以及东南的宁波、福建沿海,声音变得沉凝:“天津卫、宁波府、福建之地虽已设厂造船,然依朕之设想,纵是马力全开亦不过杯水车薪!大明之海疆,万里迢迢;大明之商路,远及重洋。船,远远不够!”
他的声音陡然激昂:“故,南京龙江宝船厂旧址,必须复兴!不但要复兴,更要远胜往昔!不只造宝船,更要造战船!采泰西‘盖伦船’之坚,辅以我朝‘水密隔舱’之巧,给朕造出能远涉重洋的巨舰来!朕的舰队,要能犁开四海波涛,纵横七大洋!”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血脉偾张!
朱由检毫不停歇,朱笔在舆图上继续飞舞。
“其四,杭州印染总局!研制新法染料,朕要五彩斑斓之色,经久不褪,为前所未有!”
“其五,景德镇御窑总局!革新御窑,行‘流水作业’,定‘标准器型’,给朕烧出百万、千万件精美瓷器,让佛郎机人,用黄金来换我大明之瓶盘碗盏!”
“其六,宣城造纸总局、徽州制墨总局!以新法造纸,纸白如玉,价廉于市!垄断徽墨、松烟墨之上品,令天下文人,皆用朕之纸,皆用朕之墨!”
六笔落下,六个朱红的印记如六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江南最富庶的心脏地带。
整个舆图仿佛被这六笔注入了生命,一股磅礴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仍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