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或可由南京府尹直接节制,或可另设一位‘徽宁池太巡抚’,专司其事,亦是直接向陛下,向朝廷中枢汇报!
如此一来,既保证了南京作为留都的尊崇地位,更将那富甲天下、盘根错节的徽商,以及盛产兵源的池州、宁国之地,牢牢地控制在了天子脚下!此法,是为恢复汉唐宋之‘京尹’制度,意在强化南京对皇权之政治向心力,而非助长其仗经济而生之离心力!”
话音落下,毕自严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身体微微一晃,他下意识地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声响,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毕自严这套详尽狠辣又环环相扣的方案,震得心神俱裂!
一分为四!
以祖陵立中都,以财源立江南,以漕盐立江淮,以京畿控南京!
不仅仅是简单的拆分,更是根据每个区域的核心功能进行了精准的重组与定位!
每一处改划,便如庖丁解牛,其刀锋所向,无不精准地循其经络切其中枢——财权、党争、漕运、盐政、兵源……
这哪里是拆分,这分明就是将一头猛虎活生生地肢解,剔其骨,抽其筋,扒其皮,使其再无半分反噬之力!
而一旁,孙传庭、洪承畴等几位年轻的官员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看向毕自严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敬畏。
但更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主座上的皇帝,以及这两位老臣与皇帝之间互动的细节。
他们看得分明,皇帝一边听,一边竟也拿着那根神奇的“炭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一一记录,时而点头,时而沉思,仿佛毕自严所言,正在与他心中的蓝图,一笔一划地进行着印证与重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这个道理,他们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人,自然都懂。
但他们从未想过,君臣议事,尤其是商议这等改天换地的大策,竟能以如此高效,直观的方式进行!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虚言套话,只有直指核心的问题和条分缕析的方案。
而那小小的炭笔和本子,便是承载这一切经天纬地之策的最佳载体!
几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今夜回去,便立刻遣人去寻这种柳木所制的炭笔,去寻最好的宣纸,也要制成这样的小本子,日后随身携带!
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天子带给大明的不仅仅是铁腕新政,更是一种迥异于传统士大夫的格物之法与经略之术!
而他们若想跟上这位帝王的脚步,在这即将到来的大时代中建功立业,就必须首先从这些最基本的“器”开始,学会像皇帝一样去思考,去记录,去谋划!
此刻,皇帝已放下炭笔。
他看着自己本子上那份已初具雏形的“拆分南直隶草案”,又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毕自严,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孟侯,辛苦了。”皇帝缓缓说道,“你这番策论,已得其骨,甚好。”
“已得其骨”,既是极高的肯定,也暗含着一丝未尽之意。
毕自严何等人物,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自己的方案虽好,却终究只是骨架,而真正的血肉与神魂,尚在天子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