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朕会派田尔耕,去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朕的新军,神机、腾骧、天策,三大营初步估算满编当在十万之众。皆是精锐,人要吃饱饭,马要吃精料,火器要配足弹药,盔甲要用最好的铁。每月耗费,何止巨万!”

朱由检抬起眼,看向张维贤。

“这笔钱,从何而来?”

他顿了顿,不等张维贤回答便自问自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冽的笑意。

“从朕的国库里来?英国公,你执掌京营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朕的国库早已被那些国之栋梁们蛀空了。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而另一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京城里那一座座气派的公侯府邸,“勋贵之家,田连阡陌,富可敌国。京城内外,上好的田地,十之五六都姓了你们这些功臣之后。朕说的,对也不对?”

张维贤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图穷匕见了。

陛下真正的目的,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尖牙。

他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勋贵们蛮横无理的嘴脸,想到了他们抱着金山银山哭穷的丑态,他无法辩解,一个字也无法辩解。

因为陛下说的,全都是事实!

看着张维贤那张如死灰般的脸,朱由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巨大压迫感缓缓说道。

“英国公,你可曾想过,我大明,就像一艘在大海上航行了二百多年的巨船。它曾经无比辉煌,乘风破浪。但现在它老了,旧了,船身上到处都是裂缝和蛀孔。”

“而你们,大明的勋贵,”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本该是这艘船上最坚固的龙骨,最可靠的船工。可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你们变成了一群趴在船身上,疯狂啃食船板的蠹虫!”

蠹虫!

这两个字,像两只巨手,反复地扇着张维贤的脸!

“你们侵占田亩,如同蛀虫啃食船板;你们荫庇子孙,让他们占据高位,尸位素餐,如同蛀虫堵塞了航道;你们奢靡无度,互相攀比,如同蛀虫耗尽了船上最后的储备粮!”

“朕且问你,船若是沉了,”朱由检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充满了振聋发聩的力量,“你们抱着那些金山银山,抱着那些田契地契又能做什么?还不是一样要跟着这艘船一同溺亡!”

“英国公,今日,朕再问你一遍。”

“你是想抱着你祖宗的荣光,和朕一起把这艘船修好补好,让它重新起航?”

“还是想抱着那些已经腐烂的木头田产,等着被滔天的洪水彻底淹死?”

张维贤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溪流一般顺着他苍老的脸颊滑落。

张维贤想起了自己的祖先跟随皇帝的先祖浴血奋战,打下这片江山的赫赫战功。

他又想到了如今,自己的那些同僚,子孙,沉迷于声色犬马,斗鸡走狗,争风吃醋的丑恶嘴脸。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知道,皇帝说得对。

船,真的要沉了。

看到张维贤的样子,朱由检知道,威慑已经足够。

接下来,该给蜜枣了。

“朕,给你们体面,你们就得接着。”

“朕,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就必须走。”

“朕限期三天!让京城所有勋贵,主动献土!将所有逾制、侵占、巧取豪夺而来的田产、盐引、商铺,悉数交出,充作三大新营的组建军费!”

“三天后,若还有人不识好歹……”他顿了顿,目光悠悠地投向了宫殿之外,那似乎是锦衣卫镇抚司的方向,淡淡地补充道,“朕会派田尔耕,去和他们好好谈一谈。”

田尔耕!

这个名字像一道催命符,让张维贤刚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午门前的血,还没干透呢!

他几乎可以想象,如果真的让田尔耕带着那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门谈,那会是怎样一幅血流成河的景象。

这已经不是威逼了,这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

就在张维贤心坠冰窟,以为勋贵集团在劫难逃之时,朱由检的话锋却忽然一转。

“当然,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那冰冷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又像是一个棋手在落下一枚致命的棋子后,好整以暇地开始布局下一盘棋。

他对着一旁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

王承恩会意,躬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木盒中,取出了一份卷宗,那卷宗用黄色的绫布包裹,上面盖着一个朱红色的绝密印章。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将卷宗呈递到了张维贤的面前。

“英国公,打开看看吧。”朱由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那笑意背后是掌控一切的自信,“看看朕,为你们…也为我大明准备的,通往未来的钥匙。”

张维贤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卷宗。

他有一种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将彻底颠覆他过去几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他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龙飞凤舞,却又透着一股崭新锐气的大字——《皇明工商兴业府远景方略(甲字第一号)》。

工商兴业府?这又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衙门。

远景方略?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看。

这并非他想象中的账本,而是一份份详尽得令人发指的…计划书。

卷宗的第一部分,是关于“松江府纺织业革新计划”。

上面罗列着一个个陌生的名词:“标准化流水线”、“计件薪酬制”、“三班轮转”……每一个词他都看得云里雾里,仿佛在读一本天书。

图纸画得极为精细,那所谓的新式纺纱机,结构之复杂,构思之巧妙,简直闻所未闻。

然而,当他的目光顺着那些文字和图纸,落到最后那几行推演结论上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若此计划推行,于松江择地建一大坊,募工五千,设新式织机五百台。依此法运转,扣除人工、原料、损耗及所有可预见之成本,月可得纯利:白银三万八千两(估)!”

卷宗的第二部分,是关于“福建开海及远洋贸易纲要”。

里面详细分析了盘踞在海上的红毛夷、佛郎机的贸易模式,他们的船只构造,他们的商品流向,以及…他们那骇人听闻的利润。

“……以我大明福船之坚,辅以西洋火炮之利,组建皇家海贸船队。一船出海,往返吕宋、东洋,交换丝绸、瓷器、香料与白银。据缴获之红毛夷账册推演,并计入风险,单次航程,可获纯利,当在白银四万两上下!”

张维贤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从脑门劈到了脚底板,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卷宗都差点没拿稳。

月……可得纯利三万八千两?

一船出海,获利四万两?

这……这是纸上谈兵?是痴人说梦?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想要嗤笑。

作为一个带兵打仗一辈子的人,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夸夸其谈的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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