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清顾少安的容貌时,六指先生那原本因油尽灯枯而显得麻木灰败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疑惑。
紧接着,他那几乎纹丝不动的头颅也微微侧动了一分角度,脖颈处的皮肉牵动出几道深痕。
「你是,当年嘉定府中那个义诊的少年郎?」
此言一出,顾少安深邃的眼眸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他微微前倾身体,保持着对前辈的恭敬,声音平稳地回应道:「前辈曾去过嘉定府?」
六指先生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断续而低沉,如同老旧的木门摩擦:「当年为了雪梅这丫头,我顺藤摸瓜跟着天龙门里那些叛徒的踪迹找到了嘉定府,曾在嘉定府内瞧见过你给人义诊。」
「原来如此。」
顾少安微微颔首,心中的一丝疑惑得到解答。
随后顾少安上前一步,径直走到六指先生身前轻轻蹲了下来「劳烦前辈,伸一下手。」
六指先生浑浊的目光在顾少安脸上停驻了一息,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幺。
「有劳了!」
开口说了一句后,六指先生将生有六指的右手缓缓地、极其虚弱地擡起。
那手腕干枯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枯藤般狰狞地虬结在松弛的皮肤下。
顾少安面色沉静,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六指先生的寸关尺三脉之上。
指腹落下的瞬间,他那清澈深邃的眼眸,便微微闭起一半。
时间仿佛在这诊脉的瞬间停滞。
站在一旁的黄雪梅和姓李的老者,皆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顾少安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顾少安脸上虽然面色不显,心中却是忽然轻「咦」一声。
在顾少安的感知之中,六指先生的脉象,枯涸如朽索,全无生机潜流,细微且散乱无力。
脉象也是伤入五脏六腑,气血大亏,命火将熄之人的垂危脉象。
乍一接触,果真如传言中的油尽灯枯之相。
如若换了其他医师过来诊治,皆只觉此时六指先生的情况已有「药石无灵,回天乏力」的趋势。
然而,顾少安的医师已经是达到了宗师级。
放眼整个天下,单论医术,顾少安都能够称得上最顶尖的几个。
在顾少安的感知之中,此时六指先生的脉象,分明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其真实的脉象,并非如此。
从脉象来看,顾少安能够肯定六指先生体内并非是积年难愈的顽症沉疴之气,只有一些影响不大的小伤。
真实的脉象是一种人老后的迟暮之相。
并且在这迟暮之中,因深厚的功力,使得脉象看似细滑,实则深沉有力。
只是脉象中有着一种如同轻刀刮竹般,虽有停顿滞涩,却根基深厚,绝非枯木之象。
这正是内家高手以高深功力操控气血、压制脉象所致。
单以脉象来论,活个十年问题不大。
绝非现在的油尽灯枯。
换而言之,现在六指先生的情况,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