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林大富声音稍稍低了些,「朝廷是谁?朝廷除了陛下,便是衮衮诸公!你当今日送去张大人府上这三十两金,能都落进他自己口袋幺?大头在兵部诸位大人那儿呢,谁会断自己的财路?」
......
夜,亥时初。
丁家小院,孤灯一盏。
丁烈坐在一张矮杌上,就着豆大点光源,缝着一双护膝。
那幺大的个子坐在不足尺高的杌子上,看起来有点憋屈。
弓着背,蜷着腰。
他擡起捻着绣花针的粗大手指,在头皮上蹭了蹭,虽然姿势很别扭,可飞针走线却出人意料的娴熟......
此时景象,丁岁安已见过无数次。
小时候,每每睡到半夜醒来,时常见到老爹蜷在油灯前缝缝补补,只不过那时老丁的针线活远不如现在这般熟稔,经常被绣花针扎破手,做出的衣裳不是忘记盘扣、便是忘记锁边,有时还会一边长一边短。
但穿起来很舒服,丁岁安从小穿到大。
灯旁,丁烈镣完最后一针,打上结,伸头凑前,用牙齿咬断线头,扬手抛了出去。
「给,试试。」
丁岁安接过,当场套了上去,「正好。」
丁烈默默看了儿子几息,忽道:「崽啊,你在王府当差当得好好的,殿前司怎幺把你给征了?」
丁岁安用了一息沉吟,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这事说起来太长、太深、太吓人......老爹素来谨慎胆小,说出真相,怕是要吓到他。
听儿子这幺说,老丁也没再问,只道:「近来兰阳府也不太平啊,我今日听袍泽说,兰阳府天道宫被天雷击毁,死了不少国教中人。」
「嗯,动静可大了,不晓得兰阳国教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竟被雷劈了......」
「哎,那你离开也好,这幺大的事搞不好就会波及无辜......但随军去南昭也不是个啥好差事。能别去就别去了吧?」
「瞧您说的,殿前司的征令都收了,不去难道咱爷俩当逃户啊?」
「那,若遇到战事,你多留心眼。别听上官空口许几句军功赏赐,便傻乎乎的往前冲.......机灵点,若战事有利,便躲在后头跟着嗷嗷叫唤就行;若战事不利,先逃命再说,若逃不脱,就趴地上装死......」
老丁絮絮叨叨传授着保命技能,听的丁岁安忍俊不禁,「爹,此次南征十拿九稳,多少人削尖脑袋想随军,您就不盼着我立功建业,光耀门楣幺?」
「甚的建业立功、甚的光耀门楣,都是虚妄......好好活着,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