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老宅早已化为一片焦土残垣。
许是此处曾闹出人命,路人经过时,皆捂鼻疾行,不愿多做停留。
祥子站在门口,顿了顿,推开了半扇破门。
一进的小院不大,站在门口便可尽收眼底。
黝黑的墙壁仍泛着焦味,其间夹杂着条条模糊血痕。
地上有一个黑的陶罐,或许是之前金家用来煎药,陶罐里逸散出淡淡的中药味道。
哦...祥子忽然想起来,以前金福贵的女几得了肺痨。
这病是个绝症,治不活的—除非能寻得火系妖兽肉作药引的珍贵汤药,才能勉强吊住性命。
或许,这个原本在人和车厂颇有前途的车夫,之所以挺而走险参与李家走私,便是为了挣这份救命药钱。
念及于此,那些昔日在人和车厂的往事似又涌上了心头。
哑然一笑,祥子摇了摇头,将那些汹涌情绪都压了下去。
把陶罐捡起来,摆在墙角,祥子却听见里头隐隐传来人声。
走进一看,却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拿着铜盆焚烧纸钱。
见来了生人,老者面露警惕。
「老人家,我是金福贵的朋友。许久未回南城,特来看看。」
老者神色变幻,瞧见祥子身后站着两个粉雕玉琢的丫鬟,手中还拎着纸钱等白事用品,神色才缓和了些:「金福贵一家死得惨啊————这些日子,也没人来瞧过,只有我这邻居,偶尔来烧点纸钱。」
祥子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抱拳一礼,退回了院子。
李家庄一行人皆穿白衣,小绿带着小红,从护院手上接过一个铜炉,点上几支粗香。
纸钱也丢在铜炉里一并烧了。
并没有啥出殡与送葬之类,金福贵死的时候说得明白—一把骨灰洒在金家老宅便好了。
铜炉里的纸钱烧着,发出细碎的爆响。
小绿、小红俩丫头并不晓得今日祭奠的是何人,只是瞧见自家爷神色肃穆,也就乖巧站在一旁。
寂静中,只剩屋内老者的喃喃自语。
「月儿啊...你这走了也有半年多了,今日是你生辰,我这个当夫子的来看看你...」
「你是个好孩子,自小便最聪明...三岁便能背一整本论语,若是没那痨病.
.哎...不提这个...」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夫子的不是,给你取的名字不好。」
「砚田种月是个好典故,但是太凄清,不吉利...哎,罢了...罢了...」
「到了那边,要乖些,听你娘的话————」
祥子蹲在地上,静静听着,一直到铜炉里的纸钱烧了个干净,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囊,放在了铜炉边。
「老爷子,辛苦您老人家一直来探望金家,我在门口留了个东西,您莫要忘了拿。」
「日后我不会再来...老人家若是有心,这金家却是辛苦您了。」
里头那老人听了,也只应了一声。
老人能识几个字,在这条街巷也算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外头那带着侍女的年轻人,身份该是不一般。
这等身份的人,为啥这时候来金家?
底层挣扎的人,自有一番生存的狡黠。
在老者看来,与这些大户人家牵扯,定然无甚好事,故而语气冷淡了些。
祥子也不介意,遥遥拱了拱手,又从藤箱里掏出一个白瓷罐。
手腕轻轻一震,瓷罐里的淡灰色粉末纷扬落在金家老宅的泥地上。
所谓落叶归根,不外如是。
只是不知....若有一日,自己身死道消,又有何人能帮自己落叶归根。
祥子几人走后许久,老人才红着眼眶缓缓走出来。
瞥了一眼铜炉,老人神色缓和了些—一—这些人来历不明,但这心还算诚。
忽地,老人神色却是一顿。
铜炉旁,静静躺着一个灰色的包裹。
这便是留给我的东西?
一个外人...能留给我啥?
狐疑间,老人拾起布囊,才打开...神色便是一怔。
布囊里,丁丁铃铃的声响中,数十枚大洋在日头下泛着可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