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茶碗的祥子,脸上没什幺表情,后脊梁骨却直冒凉气。
从头到尾,这位文二爷就没问过那失踪武夫的名字——
自己只报出姜望水这三个字,这位文二爷,就好像笃定了他失踪的亲哥是谁?
要知道,这位文二爷是出名的谨慎圆滑。
如此之人若是当真要帮忙,怎幺会犯这种错处?
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知道失踪的这人是谁!——
冯文离开了茶铺,按惯例又在外庄巡了一圈,直到夜色落了下来,才回了内庄。
待站在那座刷着黑漆的堡楼前,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将心底那些纷乱情绪压了下去。
这是冯家内庄最高建筑——也是冯老庄主的住处。
老人不喜光,整个堡楼只燃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到了三楼,望见那坐在轮椅里的老人,冯文跪了下去:「父亲大人。」
轮椅在青砖上缓缓转动,老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可听到冯文的禀报,他眉梢却是微微一挑:「文儿,你是说.那个宝林武馆弟子今日把妖兽肉带到了我冯家外庄?」
冯文应道:「是的.一共三头狼妖,还有一只九品妖兽,皆是一枪封喉。」
老人眉头一皱——不过一个九品入门境的武夫,便能击杀三只狼妖?
便是有清帮那些废物的帮衬,这实力也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看来四九城那些传闻并虚言——这宝林武馆倒是拣了个宝了。
「这人的底细,可摸清楚了?」
「回父亲大人这人的出身来历很奇怪,我托警察厅查了查,警察厅里没有他入武馆前的卷宗,只知道他是得了林俊卿的推荐信,才进的武馆。」
「噢,林俊卿?」老人嘴角扯出一个淡淡弧度,「这小子竟能跟林俊卿扯上关系?」
许是「林俊卿」这个名字,勾起了老人十多年前的一段回忆,他敲了敲藤制扶手——冯福走了过来,推着轮椅走到了窗前。
老人用手指掀起黑色幕帘的一角,一抹如血夕阳覆在他脸上,给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也添了几分血色。
「该是宝林武馆抹去了这小子的痕迹」老人淡淡说道,「看来宝林武馆里头,有大人物看上了这小子。」
「起来吧地上凉。」
黑色幕帘被关上,
轮子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碾出沉闷的声响。
冯文轻轻站起身,脸上并看不出太多情绪,只轻声道:「父亲大人.我看这人不简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幺鲁莽跋扈。」
「噢?说说看,」老人眉梢一挑。
冯文笑了笑,低下了头:「也没什幺凭据,就是感觉罢了。」
「文儿,咱们做人做事,谨慎是好,但太过谨慎,就是优柔寡断了,」老人温和地笑了笑,「今日下午那事我听说了,你给那小子的价格高了两成市价」
冯文脸上神色一滞。
老人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我冯家在这儿立足百年,虽比不上四九城那三家武馆,但自有我冯家的底气」
「那小子再天才,如今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你好歹是冯家掌门人,在个九品外门弟子面前失了分寸,岂不是荒唐。」
老人的目光落在冯文身上,沉沉说道:「这是我冯家的脸面。」
「扑通」一声。
冯文又跪在了地上,低下头:「父亲大人,孩儿知错了。」
老人没说话,良久,才轻声说道:
「我知你的担忧,无非是数月前,我冯家庄外头丢了个宝林武馆的九品武夫,」
「要知道,外面是小青衫岭,莫说是九品武夫,便是八品武夫陨落不也是惯常?」
「以你今日之身份,对那新来的小子这幺小心翼翼,岂不是平白让人起疑?」
「我老了,日后这冯家还得靠你掌舵,这分寸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冯文擡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孩儿知道了。」
望着这唯一的儿子,老人神色温和了些,解释道:「如今我冯家做到这步,已是船大难掉头,在振兴和宝林两家武馆之间,总要做个选择。」
「小人物可以首鼠两端,但我冯家这种势力.一旦入局,就没了退路。」
老人言语轻缓,但话语里那份凌冽却毫不掩饰。
「要是他只是想要些钱财也就罢了,我冯家别的不多,大洋还是有的」
「不过他要是真要占了那丁字桥这就不妥当了。」
听到这里,冯文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色:「父亲大人.李家那事是不是要通知他们先停一停?」
老人沉吟片刻,却是笑了笑:「岂能因一个九品武夫,就停了那些事?」
「他一个九品入门境,难道还敢深入小青衫岭不成?」
「那位闯王已回了三寨九地,麾下又兵强马壮,咱那个老朋友压力更大,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要是断了这条线,冯家怕是不好交代。」
冯文怔了怔,还想说些什幺,终究是没再开口,只缓缓说道:「孩儿知道了我再与那个九品武夫谈谈。」
老人点了点头,却是又敲了敲藤制扶手:「阿福,去趟三地九寨那边,倘若文儿这边没谈妥.那便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