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亮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天下都乱成一锅粥了,哪有个『忙完』的时候。」
他略一停顿,又补了一句:「孩儿今日回来,也算是……公干。」
姜义眉梢一挑,那双老眼里微微一笑。
「哦?如今你这长安城的阴神,还能管到咱两界村来了?」
姜亮却笑不出来。
那张虚影的面孔沉了几分,上前一步,低声道:
「爹,您还记得,当初叮嘱孩儿,让我多留意那些个投了太平道、暗助黄巾军的神祇幺?」
姜义点点头,神色也随之沉下去。
姜亮深吸一口气,那口阴息在魂体里转了两圈,才缓缓吐出。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祥的凝重:
「不出您所料……果真出事了。」
他立在晨光微淡的林间,魂影略晃。
「那些个投诚的神祇里,有一个,孩儿印象极深。」
「是长安城郊,渭水南岸,驼峰山的山神。」
「原身是一头修成气候的紫羚,根骨端正,积善行德,才得了敕封香火,算是个老资格的正神。」
「又因他妖身得道,肉身未泯,故神通不小,行云布雨,保境安民,也做得尽心。」
姜亮微微一叹,话锋却一转。
「只可惜,没个好跟脚。」
「上头没人撑腰,下头没信众帮衬,在那长安地界,久被排挤。此番见太平道气势滔天,便起了攀附的心思。」
「他那驼峰山,地势刁钻,正压在长安边上。前阵子,有一支黄巾精锐借道而过,他便睁一眼闭一眼,还暗中行了几分方便。」
姜义听完,只缓缓点了点头。
「风大的时候,墙头的草,总得倒向一边。」
语气平平,像是早见惯了这等世态。
姜亮会意,接着道:「得了他这地头蛇之助,那支黄巾军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官军耳目,一夜之间,连下数座邑城。」
「恰逢黄逆打出那『黄天当立』的大旗,他们入城后头一件事,便是砸庙。」
「那几座庙宇,能在长安周边立下香火,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香火极盛的神祇所在?庙毁像碎,香火一绝,自然不肯甘休,联名告到了城隍庙。」
「只是那时旗号还未传开,太平道势大如天,城隍爷他老人家,也不过是干坐着喝闷茶。那状子,最后也只能压在案底,连尘都不敢拂。」
姜义听到这儿,眼里已有几分明悟。
姜亮见父亲不语,便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几度:
「昨夜子时,那片山岭的地脉,忽然乱了。」
「孩儿一直留着神,可等察觉异动再赶去时……已是为时太晚。」
他那道魂影微微一晃,像是被那夜的余焰还烫着。
「驼峰山的山神庙,化作了一片焦土。连地基都被人以大法力震成齑粉。」
「那紫羚山神,本命金身粉碎,碎片就散在庙门前的石阶上。」
说到这儿,姜亮顿了顿,声音微颤:
「……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
姜义原本垂着的眼皮,缓缓擡了一线。
修行一道,千难万险。
妖修成神,更要百劫磨骨。
能走到敕封那一步,个个都是熬过雷火的老魂。
可如今,竟连一丝残气都不剩……
姜义沉默了片刻,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幺。
半晌,他才缓缓擡眼,声音低沉:
「这等事,阴司里头,怎个说法?」
姜亮那张由香火凝出的面容,泛着微光,神色里透出几分疲惫的无奈。
他轻轻摇头,叹道:
「按天条阴律,受敕封的正神若无故被害,乃是惊天大案。放在平日,别说长安城隍庙,便是惊动天庭,也得查个底朝天,绝不容情。」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唇角浮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