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根猴毛,敛息为锋

清凉如水,细细渗透,一寸寸拂去识海中残存的昏沉。

那些乱如麻的念头,被轻轻抚平,似风过秋塘,波纹一层层散尽。

心神渐静,他便分出一缕极细微的神意,如丝如烟,自内而外地巡行。

由皮入肉,由肉及骨,再探至五脏六腑。

气息行至一处,皆是寻常。

除却那点走火后淤滞的气血,并无异象。

连那后腰之处,也光滑如初,肌理如旧,毫无半点外伤痕迹。

他心头微疑。

莫非真是走火误心,虚惊一场?

正胡乱思忖着,忽觉后颈窝处有些扎痒。

像有根极细的发丝钻进了衣领,软软缠缠,搔得人心头发躁。

姜义微微一皱眉,擡起左手,往颈后探去。

指尖胡乱一捞,便捻着了那作祟的玩意儿。

将手拿到眼前,摊开。

只见指尖上,正捏着一根寸许长的毛发。

那毛发,通体金黄,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那点微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近乎于金属般的光泽。

毛身柔韧,根部却带着一个细微的、自然的弯曲弧度。

瞧着……

倒像是根猴毛。

只一眼,姜义心底似有物被猛地拨了一下。

那双半阖的眼,陡然一凛。

方才还带着病气的瞳孔,此刻骤缩成针尖,一点寒芒,自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有个念头,在心头晃了一下。

姜义深吸一口气,心头的那股冷意渐渐压下去。

气息在体内一转,指尖轻轻一抖,那根金毛仍横卧掌中。

稍稍凝神,将一缕法力渡了过去。

那法力细如丝线,缓缓流淌,从根到梢,往返了数遍。

一切静极。

没有灵光回涌,也无半点波动。

那根毛发依旧沉沉地躺着,温润如常,软中带韧。

若只凭眼与触去辨,的确再寻不出半点异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姜义眉头轻轻一皱,心底那根弦却并未松开。

不再多试,只擡眼一扫。

床头那只矮几上,放着柳秀莲平日收首饰的小荷包。

他伸手取来,将里头的碎银与簪花尽数倒出。

然后,极轻极稳地,将那根金毛放入,

又用那片鸳鸯绣面一层层包裹,裹得极紧,仿佛要隔绝世间一切气息。

手指仍未放松。

他又俯身,从床底摸出一个旧檀木匣。

那匣常年封着,木香淡淡,细纹如水。

将荷包放入其中,合盖。

木盖落下时,那声轻微的「咔」响,竟听得格外清晰。

姜义沉默片刻,心念微动。

檀木匣随即消失,被收入那一方壶天芥子中。

在那方袖中乾坤里,他寻了个最深、最稳妥的角落,将其安置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靠回枕上。

烛火在风口微颤,光影摇晃,照得屋内的影子长了又短。

他阖上眼。

屋中仍旧一片静。

静得仿佛什幺也没发生过。

此后几日,姜义便真成了个闲人。

晨昏两顿饭,三碗药,一张床。

除了躺着,便是坐着。

那药是姜锦调的,草木气浓,苦得舌根都发麻。

偏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清香,像山间新断的竹叶,凉丝丝地从喉头滑下去。

每次喝药,柳秀莲都守在一旁,盯得紧,一滴都不能剩。

姜义嘴上也说过几回,说自己身子骨自己晓得,早无大碍。

再这幺躺下去,筋骨都要躺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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