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尝一尝怎幺样。」
徐石麒客气的礼让着。
钱谦益哪还有心情喝茶,「宝摩兄,都这时候了,你就是把琼浆玉露摆上来,我也没心思品了。」
「朝堂议事的时候,宝摩兄你也在场,当时的情况你都清楚,大明朝的情况你也清楚。」
「朝廷急等着用钱,可赋税就是收不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明朝的赋税什幺时候收齐过。」
「朝堂上,诚意伯刘孔绍弹劾我,弹劾整个户部尸位素餐。我估计,刘孔绍的背后,肯定有皇上的授意。」
「今天提到赋税的事,皇上顺手又提了盐税的事。前方还算安稳,杨维垣又早就到了扬州。」
「沉寂了这幺多天,两淮盐政,恐怕要掀起大案。」
「到那时,我这个户部尚书就更难做了。」
「宝摩兄,你我可是多年的朋友,我虽然比你早几年登科,可真要是论起朝堂经验,我远不如你。」
「今天,我就想向宝摩兄你取取经,看看接下来我这个户部尚书该怎幺办。
"
「受之兄,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徐石麒的语调平缓,却又透着沧桑。
当着老朋友的面,钱谦益直截了当。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当然是想听真话,只要是真话,再苦的药,我也能把它喝下去。」
「受之兄,你就不该出来做官。」
作为老朋友,徐石麒说的很直接。
当然,也很难听。
钱谦益一怔,接着又沉下心思,静静的听着自己这位老友的诉说。
「受之兄,你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天下的读书人皆以你为榜样。」
「可,也仅仅是在读书人中。」徐石麒强调了一下限定词。
「真正在朝堂上做官的,有几个拿你钱受之当回事?」
「天启元年,你出任浙江乡试主考官。也是在那一年,浙江乡试被爆出舞弊。」
「浙江的舞弊案,矛头直指你这位主考官。可你真的参与舞弊了吗?」
「当然没有。」钱谦益急切的否认。
「我是什幺人,宝摩兄你清楚。我家里有钱,也有才名,我没必要去通过舞弊获得什幺。」
徐石麒反问:「你我是多年的老友,我相信你钱受之,可其他人相信你钱受之吗?」
「或者说,其他人,愿意相信你是清白的吗?他们只愿意相信你真的参与舞弊。」
钱谦益低下了头。
徐石麒:「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说的再直白一些。」
「浙江乡试的舞弊案,你钱受之是清白。但清清白白的钱受之,偏偏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被人斗倒了,而且倒的很彻底。」
「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有理都能变成无理,这样的案子都能输了。所以我才说,受之兄你,不适合当官。」
钱谦益的头,低的更沉了。
「要我说,相对于庙堂,受之兄你更适合江湖。」
「读书治经,开坛讲学,钻研圣人之道,这才受之兄你的长处。」
「在常熟县老家,你有钱有产有地,又有声望,当地县衙以你为尊,当地的士子以你为荣,又有佳人在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好吗?」
「何苦非要一脚踏进这深不见底的朝堂。」
「佛家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钱受之,是着相了。」
钱谦益擡起头,缓缓吟出了一首诗。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不瞒宝摩兄,我就是想做官。」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不觉得想做官是什幺丢人的事。」
「当初我接到就任户部尚书的诏命时,心里是高兴的。但我在户部尚书的位置坐了不到三天,我就后悔了。」
「户部那一摞一摞、密密麻麻的帐册,上面就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缺钱。」
「我知道大明朝缺钱,但我没想到国库的亏空竟然这幺大。」